第159章

  裹儿道:“对,你果然聪颖。”
  母子说着话,一路到了传舍,让侍卫抓了些蝗蝻来,命庖厨清洗炸了一盘,送上来作为晚饭。
  趁着间暇,裹儿回到屋里,就提笔写奏疏。她不料此处蝗灾如此严重,又来得匆忙,只好临时想了办法,调动百姓灭蝗的积极性。
  裹儿将此事写在奏疏中上报朝廷,又下令河北道受灾的地方依此办事。裹儿有便宜行事的权力(程序上合法,不给人口实)。
  用饭时,不料武朵儿也来了,她是寻着香味过来的,“公主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让我吃。”
  裹儿眉头一挑,“只怕你不吃。”
  植儿补充道:“嘎嘣脆鸡肉味,不,比鸡肉还好吃。”
  武朵儿更好奇了,上前一看,其他几碗饭与自己的无异,只有这一道炸得焦黄酥脆的蝗虫。
  “嘎吱”。“嘎吱”。
  裹儿和植儿母子同时拿起一只扔到嘴里吃起来,似乎在嘲笑武朵儿的胆小。
  “是可忍,孰不可忍?”武朵儿心里道,也拈起一只往嘴里一扔,小心翼翼地嚼着,眉头拧上又舒展。
  “怎么样?”裹儿问。
  武朵儿咽下去,说:“得加点盐,撒点胡椒更好了。”她一面说,一面从二人的盘里拔了一半出去,“让他们也尝尝去。”
  “朵儿姐姐……”裹儿叫不住,无奈地笑了笑。母子吃罢饭,裹儿叫植儿去睡。
  植儿问:“当初阿娘做则天皇帝女史时,也会在则天皇帝不睡时,提前去睡吗?”
  裹儿笑道:“我们当时排班。今日你去睡吧,等你大了,有你累的。”裹儿再三催促,植儿只好去了。裹儿将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后,才去睡了。
  次日一早,裹儿带领众人往前走,只见路上已经有青壮拿着扫帚网兜抓蝗虫,还有妇人老人小孩拖着口袋在田间翻来翻去。
  继续往前,只见城门前搭起了帐篷,衙役们正往下一袋一袋搬粮食,烧着几口大祸。门口张贴灭蝗的告示。
  倪若水正指挥众人,一见裹儿等人过来,忙迎上来,叫道:“公主殿下。”
  裹儿点头,赞道:“果然名副其实,朝廷没认错你,这么能干勤恳,一路上,我看到不少百姓去捕蝗虫了。”
  倪若水尴尬一笑,“臣愚钝,至今才明白。”
  裹儿笑了,问:“这蝗虫你准备如何处理?”
  倪若水回道:“我问了一些老人,可以用火烧、土埋、水淹,滚水浇等办法。”
  裹儿又给他提了一些有毒蝗虫和无毒的区别,“那些散居的才能吃,聚成一团偏黄的有毒最好不要吃。”
  倪若水听到这话一滞,早有小吏报给他说,公主殿下带着其子和随从抓了蝗虫炸了吃。
  倪若水虽然觉得灭蝗虫有伤天和,但他依然这么做了。
  他听公主话味,自己在朝中名声不错,只要这次立了功,讨公主的眼缘,差不多就能调回神都。
  倪若水太想回神都,太想进步了,也顾不上灭蝗伤不伤天和了。
  第160章 相王 我快要自由了。
  裹儿见汴州诸县灭蝗如火如荼,便带人继续前行督促州县。
  车队路过一处界碑,裹儿想起这个县实行了新税法,便想了解一番。
  故而让侍卫缀在后面,自己带着几人扮做行商往村里讨水喝,却发现一个人芽儿也没有,原来都去捕蝗虫了。
  武朵儿笑说:“妹妹,你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扮演的行商中,武朵儿是大姐、裹儿是二姐,植儿是三弟。
  裹儿一面走,一面道:“这是好事,这样的好事多来些更好了。”
  武朵儿道:“全赖公主妙计。”
  裹儿摇头说:“这都是那几斗粮食的功劳。”以蝗虫换粮食,灭蝗与救灾结合在一起,一举两得。
  几人无功而返,回去路上,却见田埂上有个老妇带着孙子挖蝗子。裹儿停下来,问:“阿婆,你老人家好啊。”
  老妇抬头问:“小娘子好。小娘子去哪里?”
  裹儿说:“我们准备去县城西北的王家庄寻亲,不料走到此处,迷了路,求阿婆帮忙指个路。”
  老妇又问:“哪个王家庄,这里有好几个王家庄。”
  “关帝庙的那个王家庄。”裹儿回。
  老妇指着前头说:“沿着这条路走上三四里,往右拐,进了县城,西北边第一个庄子就是。”
  裹儿说:“多谢了。我阿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原籍落户,阿婆,我听说这个县与别的县税不同,这是真的吗?”
  说完,裹儿又叫人帮忙给老妇抓蝗子。老妇仔细打量一回裹儿,问:“你是谁?”
  裹儿说:“我家中排行第二,阿婆叫我二娘就好,那是我弟弟。我家原是商人,阿耶想让弟弟读书考科举将来当大官,怕商人影响他前途,就让他落个民户。听说这里的赋税比别处交得多,可是真的?”
  老妇看这群人衣着鲜亮,想必是有钱得很,便说:“交多交少得看人家,像我们这样的穷家,徭役省了一大半,也不用交布,只多交个什么户税,几十个钱,去年算下来省了不少。但是你们家……看样子不是小户人家,肯定比我家交得多,不过你们也有钱。”
  裹儿笑说:“我家那边收户税,正是收得不少,所以才将弟弟分家另住呢。那我就放心了。我大姐夫去神都经商回来,说朝廷还要改税,不知道改成什么样子。”
  老妇的小孙子听见了,叫说:“不要收税了才好!”这小孩才五六岁,瞧着聪明伶俐,不却上,也不怕人,还教大孩子(植儿)如何找蝗子。
  裹儿笑道:“我也想着不收税才好,可是朝廷花钱的地方多,不能不收税,只望着他们少收些吧。”
  小孩听见这话,大声道:“我当了官就不收税,还能让国库充足。”
  裹儿笑起来,道:“好志向,等你为朝廷解决了国库的难题,朝廷就不会收老百姓的税了。读书了吗?”
  老妇说:“我们哪有钱读什么书,能吃饱就不错了。”
  裹儿说:“相逢即是有缘,他既有这个志向,你不要误了他。”
  说着,裹儿从头上拔下一对金簪,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饼,用帕子抱起来,递给老妇说:“就当我送他的束脩。”
  老妇人吓得连忙推辞,裹儿硬塞给她,悄声道:“别让别人看见了。”老妇人立刻往怀里一塞,左右环顾。
  裹儿说完便起身带人离去。回到车上,植儿若有所思,裹儿见他满手泥土,便倒水给他洗手,问:“你想什么呢?”
  植儿欲言又止:“那个小孙子是女孩。”
  裹儿先是一愣,噗嗤笑出声,道:“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是女孩了就更好了。”
  那个小孩穿着大人衣服改的旧衣,补丁摞补丁,脸上被风吹得皴裂,头发剃得短短的,怪不得自己认错了。
  裹儿一路而来见百姓官员上下一心积极灭蝗,便开始转道往回走,此时路上所见蝗虫少了许多,于是心中大安,又督促官员不得懈怠,那粮食换蝗虫的法子要继续到秋收完。
  却说神都中,相王的病越来越沉,李显亲临相王府探望他。李显坐在榻边,挥退众人,想与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弟弟说些话。
  熟悉是年少时的熟悉,陌生是成年后的陌生。
  他们同出一胞,经历也极为相似,看他仿佛就是看另外一个自己。当然,只有李显这么认为。
  “你还小,我让太医好生给你诊治,缺什么就去宫里取。”李显安慰弟弟道。
  相王形容枯槁,脸上只有病气,闻言摇头说:“太医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李显闻言,眼圈立刻红了,强忍悲恸,“何必说这个话。”
  相王的目光仿佛穿过了李显,看向了外面辽阔的天空,半响才道:“我快要自由了。”
  一句话又说的李显流下泪来,愧疚和心疼夹杂在一起。相王反而笑了一声,道:“这是我们皇室中人的命啊。”
  兄弟二人沉默许久,只提起少时的那些记忆来,相王青黑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一时冲淡了病气。
  李显已是花甲之年,禁不住伤感,宫人得了韦淇的命令,催他早日回去。李显叮嘱了相王几句才离开。
  他一走,几个孩儿便进来。相王精力不济,勉强支应了兄长,又强撑着问了一句三郎可有回来,不等回答,便昏睡过去。
  李成器留了人伺候,兄弟到外面议事。“三郎到什么地方了?”他问道。
  一人回:“快了,按日子来说,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另一人说:“不知陛下与阿耶说了什么事情?”
  李成器叮嘱说:“你们不可莽撞,阿耶想说就自然说了,不说就不要打扰阿耶。”
  那李隆基此刻已经过了神都的城门。他得知消息后,倍道兼程,抛了姬妾儿女快马加鞭回来。
  时隔几年再次回来,他竟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为官岭南,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但是他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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