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李成器等人只好应了。李显是上了年纪的人,身子又不大好,太平韦淇李成器都劝他回去。李显不得已只好回了,命礼部尚书韦安石充当山陵使,再三叮嘱不可怠慢。
韦安石先命钦天监看了入殓时间,又过来找太子公主商议。相王临终遗言要求薄葬,但他又以皇帝的礼节下葬,韦安石故而拿不定主意。
裹儿想了想,说:“当年义宗皇帝的丧仪是什么规制?”义宗皇帝就是李弘,李显的兄长,早薨,被高宗以天子之礼厚葬。
重润眼睛一亮,道:“就按义宗皇帝的旧例来,至于薄葬还是厚葬……”
裹儿道:“如今事死如生,厚葬成风,别的且不说,就
看看茂陵,汉武帝何等雄才大略,茂陵也逃不过被盗的命运。别人我不敢说,但我死后一定要薄葬。”
重润闻言笑道:“是了,我也要如此。”
韦安石忙道:“太子和公主怎么能说这些不详之言?原是我惊扰两位殿下,是我的错。”
裹儿道:“你和成器阿兄商议陪葬一事,其他的不可怠慢。薄葬这个事,我去劝陛下。你不用管了。”
韦安石感激道:“多谢殿下。”说完,他便心满意足地去了。
殿内只剩下裹儿和重润二人。裹儿笑说:“我从不信鬼神,你也不信?”重润道:“你不信,我更不信了。”
裹儿哼了一声,“你学我。但是厚葬真的要不得,前汉那么强,汉武帝又那么厉害,不是也被盗了几次,索性就不要葬什么金银玉器。再说了,这些金银埋入地下,多可惜,在大唐境内流通多好啊。”
重润笑骂了一句,“三句话离不开钱。”裹儿起身告辞,去找阿耶给他说薄葬的事情。
裹儿一迳来到迎仙宫,走到殿前,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叫人通禀后才进去。只见李显眼睛红肿,歪在榻上,神情怏怏,韦淇坐在一边喝茶。
“有什么事?”韦淇问。
裹儿回:“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阿耶。”
韦淇说:“你不用担心他,他命硬着呢。”李显听了,哼了一声。
裹儿说:“刚才韦相公过来找我和阿兄,说是拿不定主意。我们商议后,让他按义宗皇帝的旧例办。还有就是相王遗愿要求薄葬,若以天子礼葬,则有违相王遗愿;若薄葬,则有损阿耶的兄弟之情。”
韦淇不置可否:“你们有什么办法?”
裹儿看了眼李显,道:“阿兄也同意了,说以后他也要薄葬。”
“啊?”韦淇放下茶盏,摇头道:“不行,你们百年之后吃什么?”
“我从不信……”裹儿在韦淇锋锐的目光下改了口,说:“那就啃老,求阿翁阿婆接济些吧。”
高宗和则天皇帝的丧礼都是李显筹备的,韦淇自然知道里面陪葬了多少好东西。
“你真是一点出息也没有。”韦淇又好气又好笑,骂道。
裹儿突然神秘兮兮上前,附在韦淇耳边说:“说到这个好像只有乾陵和昭陵没有损坏……”
韦淇吃了一惊,随后大怒,骂起来:“掘陵墓的混账东西,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李显好奇地凑过去以目示意,韦淇恨恨地小声说了。李显想了想半响,“薄葬就薄葬吧,相王薄葬,我也薄葬,大家都薄葬……”
裹儿补充说:“若真死后有灵,就去昭陵和乾陵讨饭吃。”
李显正伤感着,听了就嗤一声笑出来,“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我讨饭养阿耶。”裹儿满脸陪笑说。
“胡说八道。”韦淇又笑骂了一声,李显护着她说:“多好的孩子,你不要因为她不讨饭养你,就老是骂她。”
韦淇听了这话,气得咬牙,伸手戳着李显的额头,道:“你们这对讨饭父女,自己过去吧。”
说着,韦淇起身出了宫殿,留下裹儿和李显面面相觑,忽然两人同时笑出声,互相指责。
“阿耶,你把阿娘气坏了,咦,该怎么办啊?”
“胡说,分明是你,要哄你哄,我不哄。”
“你的话令阿娘恼羞成怒,与我无关,休要赖到我身上。”
“你先说讨饭的,羞不羞,堂堂公主去讨饭,你阿娘听了岂不生气?孽障,还不受罚?”
“向老祖宗讨饭不丢人……”
父女俩在殿内吵闹,站在窗前的韦淇松了一口气,沿着游廊出去,招手叫来宫人,吩咐说:“你给太子说一声,就说陛下也同意薄葬了,让他拟旨发出去。”
重润知道后,赞道:“还是裹儿有办法。”
第163章 世道 我当然要跟着阿娘
皇帝倡议薄葬,自己以身作则,相王响应,兄弟情深,两全其美。
相王的皇陵定在了富平县凤凰山,已经征发数万民夫开始修建。因着李显看重,韦安石主持丧礼战战兢兢,不曾因为相王退位而糊弄。
三个多月后,陵墓建成。李成器和韦安石护送灵柩前往凤凰山,北风阵阵,哀乐悠悠。
这位本性淡泊的皇子,终于解脱了。他前头有三个同胞兄长,每个都做过太子,他那时觉得皇位离他很远,也不稀罕皇位,只想着做个闲散宗室,寄情音律,潇洒一生。
然而,他那精明强悍的母亲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他,废了三兄,推他登上皇位成为傀儡,囚禁数年,释放之后,又接连遭到母亲和兄长的猜忌。
天地一片素白,相王归葬凤凰山。
“凤凰善鸣,弟弟一定喜欢这个地方。”李显送完相王的灵柩,回来歪在榻上长吁短叹。
“对对对,他一定喜欢。”韦淇连声道:“你倒心好,把这个好地方让给他。”韦淇喜欢凤凰山这个名字,可惜被李显一意孤行作为相王的皇陵。
李显还要往凤凰山迁几座大臣墓,被重润和裹儿以不和礼制拦住了。陪葬的是相王的儿女家人也就罢了,但若有大臣,岂不是和正统皇帝没有区别?那他的子女是不是可以拥有皇位继承权?
故而重润和裹儿都不同意,李显也后悔说这话,此事作罢。
送灵柩归来,重润叫来裹儿,于无人处,说:“那李隆基回来了,而且他要在神都守孝三年。”
裹儿道:“你不是已经做得很好了吗?”重润和裹儿在相王丧礼时,不约而同地重视李成器,略过李隆基。
重润闻言笑起来,说:“他的威胁已经去了一半。”相王在世时,李成器是太子,长幼嫡庶横在了李隆基的面前,成为他很难跨过去的一道坎。
裹儿道:“不能掉以轻心。”
重润说:“他有三年的孝,有这三年足够了。”
李显即位后,一反武周的政策,优待宗室,尤其是相王。相王去后,这个政策就要慢慢调整为严格限制诸王宗室,禁止大臣与诸王结交。
裹儿会意,道:“我去当值了。”重润转头笑着对植儿说:“代我送送你娘。”
“是,殿下。”植儿刚准备要走,重润叫住两人:“对了,裹儿别走,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裹儿转身扭头问:“什么事?”
重润指着植儿,道:“继植这个名字有些拗口,我想给他改个名字。”
植儿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母亲。裹儿接收到他目光中的惊讶和些许无措,温柔地看着植儿,问:“你想改名字吗?”
植儿思索半天,摇头道:“我已长大,太子舅舅给我起个字吧。”
重润眉毛一挑,看了一眼植儿,笑道:“确实长大了,那就字桓,双植谓之桓。”
植儿听了,嘴里念了一回,遂笑道:“谢谢舅舅,我很喜欢。”说完,便辞了重润去送裹儿。
出了鹿宫院,裹儿停下脚步,伸手理了理他的衣服,问:“在太子处有什么不习惯的吗?”植儿摇头。
“你要多听多看,不懂的趁闲可以问你舅舅、上官婕妤和我,不要闷在心里,你一向爱自己瞎捉摸。”裹儿叮嘱道。
植儿说:“过两日我休沐回家,阿娘你也要回家吗?”裹儿点头,植儿脸上露出笑容,道:“我等阿娘一起回家。”
二人分开,裹儿去当值处理事情。相王丧礼浩大,耗费不少,之后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姚崇修筑的捍海塘接近尾声,不是年末就是来年春上,他就会调回神都重掌户部,继续主持新税法变革。
李显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尤其在相王去世后,他本来就有风疾,这些年修身养性,一心静养才有今天。
光相王去世后的三个月就病了三四回,迎仙宫弥漫着一股药味。
韦淇一味地激发李显,说什么怕儿女不和,李显那口气就又提起来,只是受限于身子,提不长久。
到了那日,裹儿和植一起回到家中。植儿从学堂出来,猛然接触朝政有诸多不解,又不敢过分劳动舅舅和上官婕妤,只好藏在心中,向母亲问询。
母子坐在亭中,一边赏玩园中秋色,一边你问我答。待末了,植儿忽然问:“阿娘,舅舅待我们兄妹视若己出,他喜欢小孩,为什么不纳妃蓄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