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裹儿放植儿去西域,并非放手不管,而是托哥舒翰照顾培养。哥舒翰提心吊胆四年,终于将人平安送走。
哥舒翰不知道的是,他的调令也下来了,被朝廷调往朔方,而他的父亲哥舒道元升为安西副都护。
待植儿说完,韦淇和重润感慨叹息,道:“咱家出了个将才。”
植儿听完,羞赧道:“我哪有那么好?比我强的人有很多。”西域真是人才辈出,植儿在那里结识了不少青年小将。
韦淇忽然说了一句,道:“对了,植儿年纪也大了,千万不要学你这个舅舅,我选了几家淑女,你看重哪个,咱们就定哪个。”
一句话说得植儿满脸红胀,这逗得重润哈哈大笑。
韦淇给了重润一巴掌,对植儿道:“终身大事,你好好想想。”
植儿垂着头不说话,重润笑道:“先不说这个,该用膳了。”
重润命人传膳,片刻后宫人提着食盒进来摆膳。韦淇心疼植儿在外面吃苦,案上觉得好吃的,都叫人送去,而自己则欣慰地看着他吃。
“人壮了,胃口也好了。你多学学,不要老不出徽猷殿。”韦淇的最后一句是对重润说的。重润连连称是,不敢反驳半句,趁她不注意,还朝植儿做鬼脸。
膳毕,韦淇知他们舅甥有事商议,便起身回去午歇。重润见春光明媚,惠风和煦,遂带着植儿坐船游湖。
“怎么了?”重润见植儿扶住额头问。
植儿无奈笑笑:“猛地坐船,有些头晕。”
重润看到不远处岛上的宫殿,道:“划到那边,咱们上岸观赏湖光山色。你要多习惯习惯。”
不一会儿,舅甥弃船上岸,来到向阳的一处凉亭,亭外海棠烂漫。
亭边设着两个风炉,一炉烧水煮茶,一炉烫酒。重润挥退宫人,植儿忙端水泡茶。
“你今年多大了?”重润忽然问。
植儿回道:“二十三了。”
重润点头,道:“岁月催人老啊,也该想想以后了。”他比植儿大了整整二十岁。
植儿闻言看去,却见这位舅舅根本不显老,面如冠玉,儒雅温和,风度翩翩。
“舅舅正值当年,怎么能说老呢?”植儿道。
重润摇头,笑道:“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你回来了,就去羽林军做果毅都尉。这些年羽林军大部分从边地抽调,你按例也能调一些自己的熟人来。”
植儿听了,惊疑不定地抬头,连呼吸都停了一滞,重润见状,只是抱怨了一句,“大惊小怪,这点魄力都没有,白让你去战场了。”
当初让植儿去战场,也有重润的意思。身为玄武门的胜利者,他们知道政变靠的是军队,也不须多,三五百人就能成,故而一直把北军牢牢抓在手中。
植儿既心虚,又羞愧,不敢抬头看舅舅。重润见状,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想什么呢?”
植儿吃惊地抬起头,只见重润豪气道:“当然是我们和别人斗。”
“我们……”植儿不解地重复道,不应该是她阿娘兵变,夺了舅舅的皇位吗?
重润用手敲着桌案,仿佛在敲外甥的榆木脑袋,道:“你不会以为我立你母亲为储,没有人反对吧。”
“啊……”植儿怔愣地叫着。
重润道:“立你母亲为储君成为皇帝,是先帝、太
后和我共同的心愿,你难道不知道这个?”
重润伸手拍了拍植儿的肩膀,道:“我当皇帝,裹儿做事始终掣肘,不能长久。我也想看看我妹妹当皇帝是什么样子,想看看她会把国家治理成什么样子。”
重润现在还尚年轻,过几年,立储就会成为朝廷各派关注的重点,也很有可能成为大唐内耗的起点,故而要早做打算。
植儿震惊得不能言语,只道:“舅舅我……”
重润还有心情开了玩笑,“你又不在水里,救救你做什么。
我妹妹目光长远,税法改革、唐律改革、还有军队改革,哪一样不利国利民,延大唐国祚?推她当皇帝,我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交代了。”
重润说着,脸上流露出老怀欣慰的神情,这让植儿哭笑不得。
“舅舅,我知道了。”植儿深吸一口气,一脸斗志昂扬。
重润道:“你以后就从母姓,姓李,李继植。”
植儿,不,现在应称为李继植,郑重行礼道:“是,舅舅。”
重润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这才是我李家的好儿郎,不扭扭捏捏。”
植儿一个趔趄,喃喃道:“舅舅,你手劲也太大了。”
重润瞥了他一眼,道:“以后还有更重的东西等着你们呢。”
裹儿比他对大唐百姓更有责任心,比他更勤政,比他更有见识,也比他更有魄力去整治大唐弊病,而且她的一双儿女都不是凡庸之辈,这足以让他将大唐社稷这副重担转交裹儿一脉。
第174章 祝福 宋公,你应该祝福我
植儿回去后,将与舅舅的谈话说给裹儿,裹儿并不以为奇,说起另外一事:“你要成亲了。”
植儿想了一想,道:“全凭阿娘和舅舅做主。”他没有喜欢的人,短时间也选不出什么来。
裹儿虽然应了,但心下想着还是要安排他和几个女孩见一面,选出个中意的。
植儿忽然又问:“妹妹要成亲吗?”
裹儿笑了一下,摇头道:“她的婚姻,自己做主。”
裹儿往日细想一些事情,会感到一阵蚍蜉撼树的无力。她力主给植儿联姻,是因为她潜意识认识到,联姻能为植儿带来助力,但是联姻带给荣娘的却是桎梏。
一旦荣娘成亲,不仅裹儿自己,连天下也会怀疑若是荣娘掌握了权力,会不会被人(夫婿)窃取。当然,她的夫婿必定会做此事的,因为那可是皇位啊。
就如裹儿,她逼死公公武三思,与驸马反目,豢养情人,两个孩子几乎在宫中长大,就这样还有很多人认为她是武家人,而非李家人。
裹儿必须要与武家斩断关联,证明她只是利用武家,而非受制于武家。这还是在武家出过皇帝(武曌)以及曾有人争储的基础上。
这个世界潜移默化地将男性培养得野心勃勃,将女性驯服得乖巧温顺,而这几乎成为二者的本能。
千百年来,这些由男子制定的规则如同降临在众生身上的黑夜,不断催眠着男男女女,男人在广袤的社会中厮杀争夺资源,女人被看不见的手挤压在男人的身下,抢着吃从男人指缝间掉落的渣滓。
即使再清醒的男人在利己的顺境中,也将会被黑夜侵蚀,成为受益者和加害者。。
女子也会被黑夜催眠,服从规则,但是被挤压生存空间的切肤之痛让一部分人去怀疑,去反思,去批判,去挣脱。
想毕,裹儿内心喃喃叫了一声:“女王,我的孩子,我意志的继承者。”
母子说了一会子话,便散了去。裹儿叫来荣娘,将刚才的感慨说了一番。
荣娘握着拳头,眉眼锋锐,斗志昂扬,道:“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曾被愚公所移。”
裹儿深吸一口气,羡慕她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豪情,在见识到敌人强大后,她有时不免感到悲观。
“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1”裹儿说着说着自己笑了:“我道不孤,后继有人,怕什么。”
荣娘重重点头,二人相视一笑,裹儿感到身上一阵轻松,又想起对荣娘的安排来。
“你阿兄去西域,一来是让他知民间疾苦,二来是掌握军权。我原本打算送你去广州市舶司和水师,扬帆远航,扬大唐国威。还有就是我的私心,万一将来形势有变,留下你一条血脉。”裹儿娓娓道来。
荣娘想了想,然后道:“好。市舶司和水师都是相对新生的领域,秩序未全,我去了后,反而能事半功倍,以最少的精力获得最大的成果,比去西域朔方安东等地方好多了。”
裹儿道:“你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你什么时候走?”
荣娘道:“知道我嫂子是谁后再走也不迟。”
过了几日,荣娘的嫂子就确定下来了:杨宪,出自弘农杨氏观王房,父兄官职不显,但观王一脉出了三位宰相,长宁公主的驸马也出自这一房。
从唐初开始,李家、武家、杨家、韦家,四家遍结姻亲。植儿的妻子出自杨家也就不意外了。
杨宪本名杨娴,后来自己改名宪,与植儿同龄,曾在致知院上学,十三岁毕业后,回到家中继续读书,才名远扬,两名进宫的女官有一名就是她。
植儿和杨宪互相看重知根知底的情谊和对方的才干,还有家世,所以这婚事才顺利成了。
杨家自然乐意至极,从武曌掌权到中宗,他们被当做外戚重用,但是从中宗朝开始,韦家慢慢取代了杨家的地位,也像杨家一样出了三位宰相,驸马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