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勇辉,坚持住!我来帮你!”
另一个瘦小些的男人又跑了过来,丢下了其余五六人在原地,与方才扑过去的妖怪们殊死搏斗着。
却不料被勇辉制止:“别过来!忠夫!”
他在后边扬起眉头,余光里被称作忠夫的瘦小男人果真缓和了步伐。
为什么要制止对方?是有怎样的能耐,让勇辉有信心独自鏖战长蝎妇这种易妒、卑鄙的妖怪?
可勇辉的手还在颤抖着。
长蝎妇终于按捺不住,再一次张着血淋淋的巨口朝他们冲了过来。它来势迅疾,丝毫不给“桔梗”与勇辉反应的时间——
天色晦暗,云层边哪怕镀着亮光,也像是天空烧灼的伤口。
血色布满了云下的丛林。
有温热的血滴从他额间慢慢滴落,而他依旧睁着双眼,将方才发生的每一毫秒准确地记刻——
勇辉的大半个身子都被长蝎妇狠狠咬住,鲜血迸发在它的齿缝里,在周遭嘈杂的打斗声、呼喊声里,他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响。
“勇辉!!!”
“忠……夫……趁、趁现在……!快——”
话音未落,只见勇辉那只颤抖的手依旧颤巍巍地,却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小锄刀刺进了长蝎妇的左眼里。
肮脏的血再一次喷发出来。
趁此机会,不远处的忠夫在这时再次向他们冲了过来,面上带着悲怆,带着决然,带着忿恨,带着凸起的青筋,和紧咬的白齿。
“喝啊——!”
手里的大砍刀随着这吼声重重嵌进了长蝎妇的后颈,一时间皮开肉绽,血雨淋漓。长蝎妇再一次吃痛地嘶吼,长而软的身体向后倒去——在落下时,竟还不忘拉上忠夫这个取它性命的人类同归于尽。
细长的虫足瞬间缠上忠夫的脖颈,令后者甚至没有一点应对的可能,就这样被长蝎妇扯走,与妖体一起向后摔倒。
“轰——”
妖怪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在地上,扬起一片草灰。他蹙着眉紧盯着尘土的方向,追随着那具脆弱的人类之躯,与地面剧烈地碰撞后,又以一个异样的姿势回弹。
最终,那人类之躯终于还是无力地落回了地上,胸口起伏着呛了好几口血,便没了动静。
他的眉心更紧,可褶皱间尽是疑惑。
——死掉了吗?
这两个人类要保护“她”的人类,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这样弱小,不堪一击,为什么偏偏要为了“桔梗大人”而死?既然这样,难道一开始就转头跑掉不是更好?
“桔梗……桔……大人……”
远处的忠夫显然已经不能发出传到她耳中的声音,因此他垂下眼,看到的是奄奄一息的勇辉。
“对……不……起……我们……没……能……咳咳……!”
虚弱的嗓音被咯血的咳嗽声打断,完整的话语尽成奢侈。
他问:“为什么不逃?”
“唔……”勇辉好像还没能将一口气顺过来。
“你这么弱,明知不可和妖怪一战,为什么要为了救我落得如此地步?”
勇辉趴在地上,背部剧烈起伏着,但他仍在浑身的疼痛间隙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桔梗大人”。
“您……比我……值得……活……”
“值得?何谓值得?”
“值……咳……呵呵……”
完整的话至死也没能说出来,勇辉最后喘过两口气,闭上了眼睛。
想要的答案再也无法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了,这脆弱的人类已经死去。
能得出这样确切的结论,是因为有白色的魂灵从他们的身体里露出头来,想要挣脱那两具已无法动弹的躯体。
它们挣脱得很快,在别的妖怪还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逃向了“她”这个死者。
在融进这骨灰与墓土所铸的身体里时,他感觉到了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心口处朝四肢的方向蔓延,如同遍布的血管,终于又一次淌起了涓涓的生命之泉。
能感觉到手指了,脚尖也能够动弹。
但是,还不够。
两个人的死魂,还远远不足以充盈这具死躯。
他若要站起来,若要倚仗这躯体行走,若想拿起刀箭战斗,还需要更多的……牺牲者。
▲
是幻觉。
在发觉猫又与清那丸一齐消失过后,杀生丸身体里的桔梗极快地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多亏是这具强大敏锐的躯体,让她闻到了风中飘散着异样的味道,加之自己也擅长结界幻术,因此看破这拙劣的术法,并不困难。
——眼前的不是真正的犬夜叉,他身上没有犬夜叉的味道。
在看穿这一切后,她便毫无顾虑地拔刀、下斩。天生牙所及之处,皆是划破的空气,轻飘飘的,像在夜里凝视幽暗的虚无。
刀身划过了犬夜叉的身体,没有骨与肉的阻拦,只像是勾开的涟漪,可又的确在他的身上划出了一道横亘的伤口。鲜血从伤口中迸发出来,将火红的火鼠裘浸染,绽开成朵朵血色的莲花。
在那一瞬间,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眼光也接着松弛下来。
她记得这件衣服,是他母亲的遗物。即使心知这不是真实,但它破掉的那一剎那,仍令她的心中感到些许愧疚——
犬夜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这一点松懈。
“怎么了,杀生丸,与人类待久了,这么容易就产生了恻隐之心?”
他身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却也不再渗血,赤裸裸地挂在他的胸前,像是故意要袒露在她眼前的罪恶。
她叹了口气:“清那丸呢?”
犬夜叉静默了两秒,随即道:“为什么提到别人?现在是我与你的恩怨,杀生丸。”
这幻觉不理会她的问题,倒是咄咄逼人起来。
“我与现在的你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话音落下,那可怖的伤口赫然愈合,火鼠裘上的缺口却还直白张扬地停留在那里。
“只有一把天生牙的你,现在又能做什么?”
犬夜叉并不理会她的沉默,反将这当做绝妙的机会,开始对“杀生丸”冷嘲热讽起来。
“你不是一向仗着自己是纯正的妖怪血统,从来都看不起我这个父亲与人类女人结合而来的半妖弟弟吗?你以为父亲看重你,却连铁碎牙也不让你拔出来,偏偏留给我这个不入流的半妖,还斩断了你的一条手臂……如何,杀生丸,你是不是感到了万分的挫败?”
“……”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当事人,自然不便对此发表任何的评说。
“你看,我现在甚至能马上将伤痛愈合,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力量啊——那么你呢?我强大的妖怪哥哥,你前些日子被我伤过之后,又龟缩在哪个地方,舔了多久的伤口?”
“……”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哈哈哈,可能你还不知道吧,你败于我的消息也被散布出去,现在这一带——包括你从来看不起的低等妖怪,也都知道了你的败北……怎么样?杀生丸,你是不是恨极了我?是不是恨不得现在就将我千刀万剐……”
她渐渐没有在听这喋喋不休的幻觉所说的话了,游离的神思也慢慢带远了对方的喉音,那些伤人的话语通通变作了被撕碎的丝线,无法飘进她的耳里。
这就是杀生丸所在意的东西吗——是那些血统的荣耀,光辉的战绩,还有父亲遗留下的赫赫威名
倒是与他那副高傲难与的模样十分吻合。
眼前这个犬夜叉模样的幻象一步一步地刺激着“杀生丸”,句句都戳痛着“他”最敏感的部位。若此时此刻这具躯体里的,仍是那个倨傲的男人,也难免会因此而恼怒吧,然后拔剑指对,最终……踩进这幻境主人的圈套。
她是个施术者,看破症结对她而言不难。
那么,在杀生丸所在的那边,也有一个关于“桔梗”的幻境吗?念及此处,她不由得感到一分赧然,好像是真实的自己被剖开展现在了别人的面前一样——就如同她已知晓了杀生丸那几根敏感的琴弦,知道了他光鲜面孔后边的些许……阴暗面。
但是,他们妖怪界都是这样极端?不过打输了一场,就要落得连不入流的妖怪都嘲讽的地步。
原来那颗让妖怪头破血流的四魂之玉,当真有令它们垂涎欲滴的魔力。
她想到这里,思绪却突然被“犬夜叉”提高的声音打断了。
“杀生丸!”
她挑眉,眉间已有些不耐烦:“你说什么?”
犬夜叉的颜色上也浮了些狠戾,与她记忆中的红衣少年再无法熔合。
“我说,如果你还在乎着父亲的荣耀,就拔出你那把柔弱的刀,来试试抢夺我的铁碎牙吧。”
但只得到了一个颇不在意的回答:“我没有必要为你拔刀。”
这个回答,饶是幻影也为此一愣:“你已大败于我,怎还敢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