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点也不。”牧出弥洸答得干脆, “留在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你为了不至于身陷囹圄, 才答应福地大叔成为他的下属。但现在的工作难道就不是另一种概念的囹圄吗?”
  “果然是小孩子啊。”条野没有疑惑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成年人要考虑的可不仅仅是那么片面的事情。”
  “说得那么高深干什么。不就是觉得追捕犯人的时候可以合理合法地作弄他们, 即使玩坏了也不需要你负责任吗。”牧出弥洸把头开撇了撇嘴, “好幼稚。”
  “真是不留情面。”条野说,“但过上这样的生活,起码是我基于个人意志的选择。可你又是怎么样呢?”
  “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身边, 被迫以个人的力量面对势力庞大的对手。真可怜,从出事的那天开始一直到现在, 你有睡过一个好觉吗?”
  “或者——你难道从来没有考虑过吗?自己如此卖力地为洗白他的履历四处奔走, 但他们可是毫不留情地把你一个人抛下了呢。身为父母,居然需要孩子替他们收拾烂摊子,连我都忍不住有点同情你了。”
  ——牧出弥洸不知道, 如果是乱步本人听到这些话会有什么感受。
  但他着实庆幸了一秒钟,现在站在条野面前的不是本尊。
  二十六岁的武侦线乱步有社长和侦探社的各位同僚, 但十四岁的乱步, 他的的确确是孤身一人。
  ——为什么只有一秒钟, 因为他也觉得繁男这个爹当得太便宜了,骂的好。
  条野话说得有些夸张,但去除夸张部分不谈, 他们把乱步一个人丢下是事实。
  就算是相信他有能力可以按计划行事,就算他确实有能力且没有辜负这份信任——但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其他十四岁的孩子现在脑子里还可以只有“篮球比赛赢了教练请客吃烤肉要点什么菜”, 但乱步却需要考虑在举枪对准他人脑袋时,怎么让子弹打进无关紧要的地方。
  “你这人性格真的很差劲。”牧出弥洸语调平平, 好像刚刚条野口中提到的人与他无关一样,“这么看来,我决定不留在这里的选择还真是正确。要是跟你这样的人成为同事,连草莓大福都要变得难吃了吧。”
  “从这个角度看,那个姓福地的大叔还真厉害,居然能跟你和平共处。”
  “你非得这么说的话,我也没办法。”条野笑着,“不成为他的下属,就会成为他的阶下囚,终归只是一种选择罢了。”
  “是吗?你觉得选择只有两种吗?”牧出弥洸偏头挑眉看了他一眼。
  “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条野反问,“还是说你想以一己之力,从这个戒备森严的这公大楼里逃走?劝你最好放弃,那位姓降谷的先生,现在可帮不上你任何忙呢。不如说现在这种情况,他应该更着急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撇出去吧。”
  “你这想法好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他的帮忙了?”牧出弥洸轻笑着,一直随从条野推力往前走的脚步,此时猛地在原地顿住了,“难道就因为在我被你们带到这里的时候,他恰好也同时出现在办公室前的走廊里吗?”
  条野差点没来得及停下,在撞到他以前勉强刹住了自己的步伐,“……什么?”
  除了降谷零之外,他还有其他能伸手到警视厅内部的帮手吗?
  牧出弥洸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在条野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向下思考以前——
  “嗡——嗡——”
  走廊内莫名奏响了一阵不和谐的音符,位于他们头顶上方的火灾警报突然尖叫起来。条野微妙地怔了一下,本能把搭在牧出弥洸身上的手按得紧了点。
  他没有视力,判断周围事物就只能凭借听觉。不过虽然火灾警报声音很大,但这种有规律噪音对他的影响也非常有限,真正困难的是接下来……
  丝丝的凉意先是滴在肩头,而后淋淋沥沥地洒了他满身。随着火灾警报器之后,作用的是洒水系统。
  水滴落地,溅起微妙的水花。这种噪音虽然不算大,但重叠在一起还是令人感觉有些烦躁,非常影响他对空间内物体动向的感知。
  他在这种环境里行动很不方便,能顾好自己就万事大吉了,再带着一个不知道会用出什么小聪明随时准备逃跑的孩子,难度系数不亚于大风天走钢丝。
  尤其是在这个孩子刚刚说出了那样一番话的情况下。
  虽然刚刚已经经过搜身,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而且就他的体型判断,也基本不可能在任何与成年人的对抗中占到便宜。而且这突如其来的火警也实在可疑,除了担心这个孩子会逃跑,那边的案发现场同样令他十分在意。
  原本静立在他身边的牧出弥洸,忽然动了。
  动作的幅度不大,以至于他想抬手跟上时都没有太过着急。但伸出去的手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刺痛,食指和中指的第一个指节处疼成了一个圈。
  ……啧,他怎么忘了。就算身上没有携带任何额外的利器,但人的牙齿还是非常坚固的。
  他忍住下意识想甩手把这孩子推出去的冲动,另一首成爪重新去抓他的肩膀。后者在此时忽然松口退开了,腕上挂着的金属链叮当作响的声音,在这淋淋漓漓的水声里无比明显。
  一击不成,条野立刻调整姿态,抬腿一脚横扫了过去。
  小腿胫骨明确感受到了人体的触感,水声里也同时交杂了一下少年隐忍的闷哼。沾了水的地毯不再静音,相反在有什么东西落地之后还会发出更大的动静。
  “原本还以为你有多么厉害的计策,原来也不过如此吗。”条野轻笑着,一步一步走向了摔在角落的牧出弥洸身前。迎面忽然感到一阵破空的气流,他下意识偏了偏头。
  水声还是有点影响他的判断了,牧出弥洸不知道扔过来了什么东西——从大小和材质判断可能是帽子——浸满了水的布料扫到了他的半边脸颊,连带着也蹭了他的耳朵一下。
  ……呃啊,感觉听到的声音一下子都变得潮湿了,好恶心。
  “……在某些瞬间也会忽然觉得,我们两个,说不定是同类型的人呢。”他嘴角的弧度不自觉都放平了些许,“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让对手的心情变得糟糕。”
  牧出弥洸没有回他的话,听起来他有些费力地撑着墙面从地上站了起来。刚才那一下他踢出去的力道不轻,如果不是这孩子下意识做了防御姿态,现在会直接骨折也说不定。
  “我没兴趣管你心情好不好。”他说,“我只是想遵从自己的座右铭。”
  “不合我意的东西。”
  铁链的声音忽然上升,他高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就通通砸碎吧。”
  条野只来得及伸出手。
  但不等抓住少年哪怕一个衣角,玻璃破碎的声音就响彻了他的耳畔。
  “你这个……!”他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他居然利用手铐的硬度去敲碎玻璃!
  这里可是距离地面将近二十米的五层!
  他赶忙追到窗边探头去听,但也只听见有什么重物在每一层的防护栏借力,动静渐远的声音。
  条野啧了一声,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转头迅速往楼梯间的方向疾步走了出去。
  “铁肠?啧……能不能下次别再让我听见你连着蛋壳一起嚼白煮蛋的声音了。”
  “……”
  “对,应该在一层。”。
  牧出弥洸其实根本就没去远处。
  他就挂在那扇被他自己打破的窗户底下,脚尖费力地踩着旁边的空调外机。刚才的声音只是他把身上浸透了消防用水的披风团成一团扔了下去,砸出仿佛有人经过的动静罢了。
  本来他还担心,虽然有努力屏住呼吸,但心跳声会不会被条野听见。但看来他刚才扔出去的那只帽子很管用,水让他的听力受到了影响。
  确认条野已经走远后,牧出弥洸才敢从窗户爬回走廊里。双手被桎梏,让他的动作十分艰难。而且刚才砸开玻璃的时候,碎片就已经划伤了他的手。他花了好几分钟,才终于踩到坚实的地板。
  撑着墙他喘了好几口气,刚刚被条野踢中的腹部,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但没有时间休整,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了披风,他没法随时使用超推理。这座建筑的结构他完全不熟悉,刚才被带起来的时候眼睛也是被蒙住的。这具身体的方向感实在是差的要命,他复刻不了来路,只能一个劲躲着人跑。最后让他拐进了一处死胡同。
  呼吸有点乱。
  体力几乎见了底,现在要是重新找路,他实在是没信心还能走出多远。
  这里是个暗无天日的杂物间,虽然没有窗户,但从整栋建筑的格局判断,他的其中一面墙一定是通往外界的外墙。
  牧出弥洸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墙壁。
  ……不知道可不可行,但他有个稍微带点胡来的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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