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江落月只得解释:“我会调整好状态的。”
  向梵道:“身体第一。”
  江落月点头,表示清楚。
  向梵特意挑在当地多雨季开工,今天的天空同样雾蒙蒙,飘着细雨,微风拂面,江落月不自觉打了个颤。
  向梵递来外套,江落月犹豫数秒,还是接过。
  住宿的地方距离这里太远,再跑回去也需要时间。
  向梵心安理得接受这句道谢,刚要调侃,副导突然说隔壁片场机器出现故障,她只能匆匆对付几口,便起身去修机器。
  等她再回来,江落月已经去化妆,但桌上的盒饭却还是温热的,明显被谁再次加热过。
  向梵弯眼,从椅子上捞起那件早已没有江落月体温的长外套,刚想从口袋拿出手机,给江落月道谢,便看见一通陌生号码拨来通讯。
  没等她接通,电话便自动挂断。一闪而过的亮光里,向梵看见十七个来自同一号码的未接电话。
  她下意识想解锁手机回拨,屏幕却跳出指纹并不匹配的字样。
  向梵一怔,这才发现,机身通白,不是她的手机。而碰过这件外套的,除了她,只有江落月。
  手机主人是谁不言而喻,向梵失笑,不懂对方怎么手机都能忘拿。为了防止耽误对方正事,向梵起身,正好心情地准备去化妆间又见江落月一面,那个号码却再次拨来通讯。
  “……”
  当电话第十八次拨通时,江逾已经不抱希望,逐渐心灰意冷。
  她看着桌上被拆开的检测报告,那行‘支持景岚为江落月生物学母亲’的字格外显眼。而另一份江落月与她的检测报告中,同样印证了她先前的猜测。
  江落月就是怜言。
  她走丢的怜言。
  清晨收到的检测报告,仅花费一上午,江逾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想联系江落月,迫不及待要将对方认回江家,认回自己的保护范围里。
  可拨去的电话无一例外,无人接听。
  一次两次,江逾还能理解为她或许在忙碌。可是,十几次,将近二十次,这会不会意味着,怜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故意躲避?
  江逾皱眉,点开了名为‘怜言’的文件夹,里面装满了江落月的照片。
  最新几张,源于半小时前。
  摄影机旁,江落月似乎在与旁人交谈,姿态放松,毫不设防。
  是怜言的朋友吗?谁会让她做出这么开心的表情?她见到自己时也会这么高兴吗?
  犹疑心再次加剧,尽管已经定了下午最早一趟飞往剧组的机票,江逾却还是坐立难安。
  只要她一闭眼,就能想到怜言在节目上对黎家的指控,想到自己曾阅览的那些怜言受苦的记录。
  分明是记录的文字,却犹如刀刃一般,将江逾的皮肉割裂,让她浑身发痛。
  就在江逾越发难以控制情绪,想要通过联系剧组的人,找到江落月时,电话却突然接通了。
  江逾脱口而出:“怜言——”
  尾音落下,江逾才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称呼怜言。在怜言看来,十几年过去,她肯定已经忘记了幼时的经历,自己于她而言,只是陌生人。
  这个发现刺痛了江逾的心,她强忍情绪,道:“我是江逾。”
  “江家在十几年前走丢了一个女儿,如果可以,江……江小姐愿意配合做一次dna测验吗?”
  怜言不清楚,自己已经通过别的方式得到了检测报告。为了让对方打消疑虑,必要的程序一定要走。
  为了不让江落月拒绝,江逾迫不及待地奉上筹码:“无论结果如何,江氏都会为你安排三部电影作为谢礼,你……”
  回应她的,却是一声毫不留情地冷笑,与一句:“缺你三部电影?滚。”
  江逾错愕,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刚要问询,电话却伴随‘嘟’的一声,骤然挂断。
  当她再次回拨,提示音却成了无休止的“通话中”,江逾后知后觉,终于在漫上心尖的惊惧中意识到——
  她被拉黑了。
  第52章 52
  52
  挂断电话, 向梵啧了一声。
  她觉得自己刚才发挥得不太好,想回拨电话,再把江逾骂一顿, 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江落月的密码, 只得作罢。
  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向梵才终于将一切串联在了一起。
  难怪落月会和景岚那么相似,她们有血缘关系?那江家先前为什么还会刻意针对她?总不可能是江家也和她们一样, 是在江兰蕙闹事后才清楚一切的吧。
  那落月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
  想起她毫无犹豫无视江怜言的模样, 向梵突然一哂。向梵先前一直不理解, 向来清醒理智的落月为什么会在镜头前做出这种事, 现在却后知后觉, 这是一次报复。
  来自‘微不足道’的江落月,对宛若庞然巨物矗立着的江家的报复。
  她远没有所有人想象中性情温和, 甚至骨子里带着难以磨灭的偏执。
  向梵不清楚她经历了什么, 这种性格又是怎样形成的。她只是安静着,在雨日里感到了冷意, 和心疼。
  很快, 江落月化好妆容, 回到片场。她穿着一身红色旗袍, 上面缀着不少珠玉, 随着她走动碰撞出声响。有人为她撑着伞,她便扬唇一笑, 温声道谢。
  今天要拍摄的, 是《阴婚》第一个高潮剧情。
  古菱要结婚了。
  配阴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因此, 婚礼十分简陋,出席的只有村长家的人。婚礼上, 村长举着用红布盖住的相框,代替相框里的人与古菱拜堂。
  拜完堂,成完亲,古菱就被安排进一间燃着红烛的房间。进去前,有人告诉她,只要过了这一夜,她就是盛家的人了。古菱懵懵懂懂,看见床榻铺着红色的喜被,犹豫着躺了下去。
  她这一生都没睡过这样柔软的细软,在熏香中闭上眼。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来到了盛家的小院里,眼前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女,穿着红色的衣服。古菱以为这是嫁衣,再恍神,才意识到那是寿衣。
  古菱认得她,她是村长的女儿,叫盛灵。自小体弱多病,去年没救过来,已经死了。
  死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古菱甚至来不及惊吓,听盛灵对她说:“回去吧,你不该在这里。”
  活人和死人,确实不该待在一起。但,不在这里,她又该在哪里?
  古菱望着她,想到的却是,如果自己没有和盛家配阴婚的钱,她活不下去,她在医院治病的母亲也会死。
  所以她不能走。
  盛灵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平静说:“那你就坐在这,直到天亮。天亮后,她们会来接你。”
  古菱怯怯点头,她看着盛灵走远,这才看清院子里有一口巨大的棺材。盛灵躺了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人自己躺棺材的过程……或者说是鬼?
  棺材里是什么样,也有盛家铺在床上那样柔软的被子吗?古菱不懂,她站在原地,看了一夜棺材,再睁开眼,眼前是昨夜的婚房,烛火已冷,她的身边躺着一具尸体。
  定定看了好一会,古菱发现,尸体上是盛灵的脸。但当她离开房间,所有人都惊恐地叫她:“小灵?”
  她以为在叫自己,胆怯地笑,回头发现有人闯进房间,带走了那具冰冷的尸体。
  这天的戏份结束,许多剧组的工作人员终于懂得,什么叫江落月是《阴婚》这部戏的唯一女主——
  古菱与盛灵,皆由她一个人饰演。
  当她站在枯寂的小院,对着空空如也的棺材独自念着台词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泛起一身冷汗,仿佛在江落月的对面真的有那样一个存活的鬼,透明的,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
  一整个下午的拍摄都极其顺利,唯一出现失误的,是盛灵爬进棺材那一幕。
  毕竟在古菱看来,盛灵是鬼。鬼睡棺材的方式,自然要自带鬼感,飘着躺下去、原地消失,但其实鬼已经躺进了棺材里、又或是像赶尸一样,直板地一跃跳进棺材。
  三种提议都不错,只是除去第二种,江落月都做不到。毕竟第一种要吊威亚,而第三种……江落月不是猫,不能再落地前调整姿势,脸朝着天。跳进去,只会脸磕棺材,原地毁容。
  由于棺材比她高大太多,江落月还是踩着凳子才爬进去的。以至于向梵差点笑了出来,忍笑道:“演员很敬业啊,今晚加餐。”
  她满脸怨气爬出来时,向梵手里还拿着柚子叶,在江落月身上扫了扫:“去去晦气。”
  江落月被她用叶尖扫到脸颊,有些痒:“不是出狱才用这个吗?”
  向梵沉吟:“网上没找到躺过棺材怎么去晦气,先用这个过渡一下。”
  江落月乖乖点头,跟在她身后,去回看下午拍的镜头。观看的同时,剧组人员收拾起现场的道具,人影来来去去,直到只剩下她们两个,江落月才后知后觉感到几分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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