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十五日 第44节
“没想到,我堂堂大明皇太子,居然是要跟一个蔑篙子死在济南。”朱瞻基苦笑道。
“活该,你一个要当皇帝的人,非要跑来送死!”
“我怕我当了皇帝,就救不了你了。于谦有句话没说错,皇帝行事须心系天下,很多事情就不能做啦。”朱瞻基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对你这么够义气,你现在看着我,头还疼吗?”
“疼。”吴定缘回答。
朱瞻基冷哼了一声。
“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朱瞻基抖了一下缰绳,心情平静下来:“早知今日,当初在南京,便不勉强你护送了。”
“你还欠我五百零一两银子,还有一袋合浦珠子。”吴定缘面无表情。
“于谦会还的,香炉还在他那儿呢。”朱瞻基仰起脖子,看向漆黑如墨的天空,“只可惜咱俩在香炉前的誓言,谁也实现不了啦。我回不去京城,你也报不了你爹的仇。”
听到这句话,吴定缘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事已至此,很多恩怨也不必说出来,就让太子这么懵懂死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咳,对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朱瞻基突然露出一丝羞赧:“你喜欢苏大夫吗?”
吴定缘脸色一僵,最后的时刻,太子居然还惦记这种事。“你还嫌我不够头疼?”
“正面回答我,这是太子的命令。”朱瞻基很是执着。吴定缘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向别处。朱瞻基不悦道:“你就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吴定缘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我喜不喜欢,关你屁事!”
“你知道,苏大夫兰心蕙质、温柔贤淑,有后妃之德,我本来是想娶进宫里的。”
“你娶便娶,关我屁事!”
朱瞻基先是一怔,然后放声大笑起来:“好回答,好回答!天下快意事,无外乎关你屁事、关我屁事两句。”他一边大笑,一边努力让自己挺直了身躯,朗声道:“他们都说我望之不似人君。至少我该死得像一位人君,不让皇爷爷在泉下看轻!”此时他的目中射出两道骄矜的光芒,脸上的畏惧、惊恐、颓唐一扫而空,像是连魂魄都燃烧起来。
第一排的卫官们本已举起长刀作势要劈,却被太子一瞬间爆发的气势所震慑,动作一时停滞。
吴定缘冷哼一声,趁机纵马冲出,侧挡在了太子与卫官之间。自己从另外一边翻身下马,捡起地上的铁尺,狠狠扎进马肚子。那马匹陡然吃痛,挣扎着朝前方疯狂跳踏,一下子撞倒了好几个人。
吴定缘趁机绕至朱瞻基的马头前方,试图杀出一条可供驰骋的路来。可惜对方都是精兵,迅速让开惊马,又再度聚拢过来。吴定缘这一通折腾,除了损失了一匹马之外,全无用处。朱瞻基捂着肩膀伤口,摇头道:“定缘,不要浪费力气了。本王不可死于叛逆者之手,还是你来动手吧。”吴定缘却紧拧着眉头,在原地不动。
“你快动手啊!”太子催促。
“闭嘴!”
吴定缘大吼一声。太子一怔,心中涌起委屈,你不杀我就算了,还吼我?可他很快发现,不只是吴定缘,就连周围的卫官也停止了动作,所有人都微微歪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太子很快也听见了,那是一阵杂乱密集的脚步声,是从北辕门方向传来的。在这个时辰,还会有什么人跑来山东都司的校场?
答案并没让他们等候太久。
先是数十个防风夜行白皮大灯笼进来,把辕门到校场这一带都照得如白昼一般,然后一批皂衣衙役簇拥着一位身穿大绯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那胸前补子上还绣着一只云雁——正是济南知府。
这位济南知府扫了一眼大纛旁的诸卫旗号,再看看眼前这黑压压的卫官人群,脸色铁青。山东都指挥使的大军兵临府治城下,济南府却未收到任何信牌,这简直不像话。
“靳将军何在?是谁教他把这许多兵马调来济南城下!”
知府的嗓门不输于谦,可惜对面寂静无声,并无人出面解释。包括吴定缘和朱瞻基在内,谁也没想到济南府会在这个节骨眼介入。
知府连问三声,没人回答。他有些气恼地环顾一圈,看到血淋淋的梁兴甫正拎着同样血淋淋的靳荣,吓得倒退了数步:“靳……你们把靳将军怎么了?”他又一扫,扫到了旗台上那几个指挥同知与佥事的尸体,又吓得倒退了三步:“你们这是要勾结白莲教谋反?!”
一听“谋反”二字,公差们立刻站开一个半弧,把知府护在圈内,向后迅速退去。那几个卫指挥使和千户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下了命令:“杀!”
知府显然误会了他们要勾结白莲教。可这事根本没法解释,总不能说我们没勾结白莲教,而是自主谋反吧?既然连太子都要杀,多杀一个知府也没什么区别。如今聚在校场的卫官就有几百人,城外集结的兵马有数千。真发起狠来,想屠空济南用不着一夜。
有了上级的明确指示,卫官们立刻分作三股,两股左右绕去北辕门,一股直顶正面,要把济南知府包抄围杀。不料济南知府也不傻,公差高举铜锣一敲,北辕门登时又冲进来一大批手持弓箭的乡勇。
自从白莲教在山东作乱之后,永乐皇帝特意下旨,准许山东各地官府募兵团练。这样一旦有匪贼袭击,在卫所来之前,地方多少有点自保之力。济南府自然也训练了一批乡勇,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了。
那些乡勇没见过大阵仗,不耐近战。但他们都是各地弓社选拔来的,用弓弩远射不成问题。一听见知府示警要剿白莲教徒,对面的箭雨立刻泼洒过来。可怜卫官们都是行军装束,没披重甲,立刻被射倒了一大片。
不过乡勇们毕竟人数少,加上夜里视线不佳,只在一开始形成了威胁。卫官们久经沙场,迅速散开队形,后排奋力投出矛、叉、土块,扰乱弓手阵形;前排弓腰蛇行,算着弓弩的间歇节奏突进,腿脚快的几下便冲到近前,拔刀便砍。只要弓箭队被这些老兵靠近,都是血光四溅,一触即溃。
整个校场俨然变成了混乱的战场,以近千人的规模厮杀起来,一时尘土飞扬,喊杀四起。朱瞻基和吴定缘本来抱定了必死的念头,没想到局势突然变得更浑了。
他们正在发怔的当口儿,忽然有一队人迅速冲过来,与围在太子周围的卫官们交上了手。这批人都是乡勇打扮,可手里却脏得很,不是撒石灰就是泼辣水,还有人抬着几根长竹管,里头塞着火药,一点火就喷出一长串火星。虽然威力比爆竹强不了多少,可声势唬人,一时间居然逼退了山东都司的兵势。
趁这个机会,两个人影率先闯到马前。
“苏大夫?”
“昨叶何?”
朱瞻基和吴定缘同时认出了这两个人,无不又惊又喜。她们两个女流之辈,如今也是一身短衫包头,混在队伍里。苏荆溪冲到马头前,仰头先看到太子肩上伤口,眉头一皱:“快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定缘问,昨叶何语速迅捷地解释了几句。
原来苏荆溪觉察到靳荣是汉王旧部之后,立刻推算出来,汉王肯定把山东卫所军当成了两京之谋的一枚重要棋子。在简单地估算了一下济南到京城的距离和行军速度之后,苏荆溪发现最迟在五月二十七日,这支军队必须在济南完成集结,否则赶不及抵达京城。换句话说,吴定缘那一招调虎离山,调走的只是济南卫一只小老虎,他们贸然潜入,只怕会迎头撞上整个山东都司的大军。
白莲教是没有能力与这支大军对抗的,于是苏荆溪想出一个妙到毫巅的办法——报官。
她与昨叶何去了济南府衙,以百姓身份通报了一桩惊天消息:“下午济南卫在大明湖畔发难,实则是为了谋反做准备。山东都司与白莲教勾结,暗中集结意欲谋反。刚才济南城内那十几处爆炸,正是他们起事的信号。”
这一套说辞可谓是前后照应,天衣无缝,每一个细节都对应得上。济南知府看到天空升起的那十几朵黑云,不信也得信了,这才急忙点齐了三班与乡勇,出城赶来南大营与靳荣对质。而昨叶何召集了一批白莲信众,伪作乡勇,混入大校场里来。
朱瞻基与吴定缘同时看了一眼苏荆溪,无不钦佩。这女人太会拨弄人心了,妙手一拂,正的、反的所有细节便自行拼接,无不贴合心意,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济南知府这么一搅局,叛军的大部分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了,太子这边压力陡减。
“看来济南知府并未参与叛乱,我们要不要去跟他会合?”朱瞻基这次学乖了,谨慎地询问其他人的意见。吴定缘横过一眼:“你觉得这些公差和乡勇能挡多久?”
“呃……”太子一噎。眼前的战局,卫所军已取得明显优势,他们逼近肉搏距离之内,济南府的营兵抵挡不住,被逼得一直向后退却。那几个乡勇弓箭队,更是被搅得乱七八糟。济南知府在几个衙役的拼死保护下,眼看要逃出校场去了。
“如今你就算去找济南府,他们也没自保之力。叛军一动手,必是不死不休,就算屠城都不奇怪。”吴定缘一扯马头,“你赶紧带上苏大夫,趁乱出城为上,时辰还来得及。”
“那你怎么办?”
吴定缘道:“我留在这里。”说完看了一眼苏荆溪。苏荆溪知道他心思,他既不愿向太子坦白身世,也不想继承白莲掌教之职,宁愿面对敌人厮杀一场,哪怕死了也好。她轻轻叹了一声,正要开口相劝,朱瞻基突然大怒:“本王来济南就是为救你,你早说要自杀,我当初直接走临清,省了这许多麻烦!”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一看,居然是梁兴甫骑马赶到。他直接翻身下马,一手依旧扼着半死不活的靳荣,一手把缰绳交给吴定缘:“你们用这匹,我来断后。”
“你……”吴定缘实在惊讶,这还是那个要刮尽吴家全员的病佛敌吗?
梁兴甫沉默地转过身去,把靳荣横着抱起来,直接双手抱腿横枪,赫然把那位指挥使当成了一根长矛。这种残暴的打法,吓得追兵们无不躲闪。
“快走!”梁兴甫背对着吴定缘喝道。
吴定缘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他迅速上马,把昨叶何也顺手拽上来,朱瞻基那边则带上苏荆溪。两骑四人,在信众的掩护之下,迅速冲去北辕门,恰好比济南知府退出辕门的时间早上那么一点。
济南知府此时乌纱帽也歪了,素金腰带也断了,整个人狼狈不堪地逃出辕门。身边的公差们也是惊恐万分,几乎维持不住阵势。济南知府此时根本顾不上看那两匹快马上是什么人,他要担心的是,济南官府还能不能撑到明天日出。
随着济南知府的仓皇溃逃,大校场上的争斗慢慢平息下来,只有梁兴甫所在的位置,还在持续着喧嚣。那家伙把靳指挥使当成武器来用,这让卫官们既愤怒又震撼。很多人从乡勇尸体旁捡起弓箭,隔空放箭,他们不再奢求靳荣还活着,只希望能抢回一具全尸。
至于梁兴甫,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抢着,只是动作越发生涩。在身中第二十箭后,这尊佛敌终于坚持不住,大手奋力一甩,把靳荣的身躯砸进人群,自己轰然倒地。几个卫指挥使急忙赶过去,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一具躺在人堆里的血肉模糊的躯体,右臂居然动了一下。
靳指挥使还活着?
不是错觉,因为他的右臂又动了一下,随后他伸出食指,斜斜指向北辕门。用嘶哑含混的声音喊道:“青州!全风!”
“全风”是军中术语,意思是抛下辎重,全速前进。几个卫指挥使都是多年部下,立刻醒悟:靳荣是让这次叛乱的核心力量——青州旗军即刻开拔,奔赴京城,按原计划去支援汉王;其他卫所旗军则去追杀太子,他若不死,叛乱则全无意义。
至于济南知府,跟这两件事比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不必去管。
几个卫指挥使直起身来,凛然遵命。“扑通”一声,靳荣的手臂这才落到地上,彻底昏迷过去。在有了明确命令的情况下,山东都司的效率极高。过不多时,一支足有两百人的飞骑急速离开校场,散开四周,蹄声如雷,几乎踏破了济南城外的慌乱夜色。而此时太子一行刚刚冲到济南城东的齐川门外。
齐川门又叫老东门,城外地势平阔,放眼望去皆是丰饶麦田。如今已是五月底,正是夏麦将熟的时节,只见麦浪滚滚,密覆垄上,只有一条笔直官道横插其中,视野没有遮挡,一览无余。
偏偏今夜月色皎洁,可以让人玩望三四里之远。这对追击者来说,颇为有利,所以四人不敢做任何停留,沿着官道一路狂奔。
当两匹马奔过一处叫作马山坡的小丘时,昨叶何和苏荆溪几乎同时叫道:“停住!”
二人急收缰绳,两匹马缓缓停了下来。苏荆溪按住朱瞻基的肩膀,语气严重:“殿下你必须立刻处置伤口,否则命都没了。”
朱瞻基握着缰绳,脸色奇差。马背上太过颠簸,他的肩头伤口又涌出大量鲜血,再跑下去,只怕追兵未到,他就得失血而死。
“你为何要喊停住?”吴定缘看向昨叶何。
“老东门外全是开阔地,最高的地势也就是这个马山坡。咱们这么跑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青州旗军的骑兵追上,不如去麦子地躲一躲。”
吴定缘眉头紧皱地环顾四周,现在可真是两难。若舍弃马匹钻进麦田,倒是可以躲过追击,但也断绝了赶路的可能。眼看一过子时就是五月二十八日,太子再有耽搁,决计赶不回京城。追兵和时辰,双重压力让他们的选择变得极少。
“你对济南附近熟悉,有什么办法?”吴定缘问。
昨叶何咯吱咯吱嚼着莲子,不说话。吴定缘额头青筋一绽,知道她什么意思,可如今根本不容犹豫,只得低声喝道:“这是命令,快说!”
“谨遵掌教法旨!”昨叶何一拱手,然后向北方一指,“济南城的东、西皆是平原,田亩纵横,南有历山,都有大道。而北面因为有一条小清河,再加上大明湖常年向城外排水,水网密布,形成一大片沼泽,极少有人通行。当年朱棣打济南城,都是绕过城北,从东、西两边进攻的。”
吴定缘不知追她是无意提起,还是故意挑起一根刺。他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悦:“你是说,我们现在应该绕行北边,穿过沼泽?”
“不错。我猜太子原来的打算,是赶到德州去搭乘漕船吧?”
“是的。”
“德州在济南西北,大约相距两百里。绕行城北沼泽,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没的选。”
吴定缘“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昨叶何忽然低声道:“掌教,你救出来的是朋友,但往京城跑的可是太子。接下来如何处置,你可得仔细想清楚。”
“到京城再说!”吴定缘恼怒地摆摆手。
昨叶何眼神往那边一飘:“太子外忧内患,掌教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吴定缘顺着她的眼神看向旁边。只见苏荆溪蹲在路边垄头,正折下几杆麦子用火石在烧。他面孔一板:“你不必怀疑苏大夫,她的事情我知道,与太子无关。”
“她这人滴水不漏,与掌教倒是无话不说。”昨叶何暖味地笑了笑。
吴定缘的语气又加重了一点:“你不要去……”
“不要去什么?”
吴定缘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儿,末了不耐烦地一捶马鞍:“总之别乱来!”
昨叶何抿着嘴道:“谨遵法旨。”然后又往嘴里丢进一枚莲子。
这时苏荆溪己站起身来,喊他们两个人过去帮忙。只见她双手捧起一捧新烧的麦杆灰,吩咐昨叶何撕下自己马面裙的一条内衬,让吴定缘撕开太子的衣服。待得伤口敞开,她便把灰一股脑儿抹上去——这虽非止血良方,但算是此时最好的急就选择。紧接着,她又用那条内衬做了简单的包扎,把太子肩头仔细裹住。
苏荆溪的手法迅捷利落,十根素白的长指仿佛只是一拂,一切便已妥当。也许是心理作用,包扎完之后,太子的脸色也好了不少。吴定缘把绕行城北的建议说出来,其他两人没什么意见。于是四人再次上马,从马山坡转到北向,斜斜奔着西北方疾驰而去。
明月当空,把眼前官道上的一沟一坎照得很清楚,马匹的速度可以放得很快。而且这条路几乎相当于从城东绕行城北,有远处的城墙作为参照,几乎不会跑错。
月下的济南城墙颇具神秘之感,一条三丈五尺高的青砖长垣横亘于左,像一条卧在齐鲁大地上的眠龙。它每隔百步便有一座高高矗立的敌楼,正似龙背上的棘突一般。远远地与城墙平行跑动,感觉永远都不会跑到尽头似的。
若于谦在此,大概能即兴吟出一首七绝。吴定缘没那个好雅兴,他想的是,如果他们能直接看到城墙,说明追兵也能直接看到他们。月下的平原,对逃亡者来说是最麻烦的。因此他在前引导,尽量让马匹沿着起伏小丘的反向行进,避免暴露身影。这两匹马一前一后,很快便跑到了济南城东北角的延长线上,开始转向西侧。
一转过去,吴定缘明显松弛下来。倘若追兵还在东边的话,那么城墙会形成绝妙的遮蔽,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他们又跑出去大约十几里地,官道不知何时已悄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痕迹模糊的小路,说不上是兽径还是人走出来的。地面的质感也变得不同,逐渐从干土地变成湿地,马蹄踏上去会有水渍浮现。
地面越走越软,视野里开始出现一片片的芦苇、野茨菇与淡紫色的干屈菜,远处还有一串串水泡子与纵横交错的溪流,空气里的水汽味道愈加浓重。这里应该就是昨叶何说的城北沼泽了。这附近的地势微微向下凹陷,北有小清河,南有大明湖,两大水源都朝这里输送。难怪朱棣当年攻打济南,要绕开北方,这种地形对携带辎重的军队来说,简直是噩梦。
吴定缘勒住马匹,把昨叶何换到前头坐,自己的双臂从她两侧伸过去,再次握住僵绳。这样一来,可以让她指点路径,不致误入深处陷进去,只是行进速度大受影响。
昨叶何对这一片区域很是熟稔,她一边随手指示着方向,一边嘴里还不闲着。吃到爽快,她索性往后一靠,背贴着吴定缘的胸膛,颇为惬意。马背上不好躲闪,吴定缘只得由她靠着,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