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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京十五日 第46节

  高大为大吼着抱紧他的腿,可旋即发觉那人居然没有下坠,难道他会飞不成?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吴定缘的双臂,正紧紧抓住一根粗大的藤绳,藤绳的另外一端伸展到右侧的河坡顶端。
  水龙气势汹汹地猛扑过来,直接将两人的坐骑卷走。吴定缘抱着藤绳,高大为又抱着吴定缘的腿,两人如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在剧烈的水流冲击下摇摇欲坠。高大为感觉到对方试图要踹开自己,于是把腿抱得更紧了些。
  可这时怪事出现了,吴定缘的踢踹动作突然一顿,然后安静下来,似乎陷入了犹豫。高大为不明白这个生死关头有什么好犹豫的,但这是最后的好机会。他拼命扭动身躯,要把这个混蛋一起拖下龙宫里头去。
  不出数息,对方不知为何,居然松开了藤绳,大概是彻底放弃了抵抗。高大为心中大喜:“成了!死定了!”往下狠狠一拉,两人猛然往河里坠去。可就在这时,河岸边上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举起飞石,狠狠地砸向高大为,另外一人则扔出了另外一根藤绳,套住了吴定缘的脖子。
  那石块又尖又硬,直接砸塌了高大为的鼻梁,鲜血四溅。他疼得大叫一声,双手松开大腿。而那根新的藤绳,恰好缠住了吴定缘的脖子,把他向上面吊拽去。两人一上一下,登时分开,吴定缘伸手用力扒住岸边的一瞬间,高大为“扑通”一声坠入汹涌的水流,几下便不见了。
  藤绳继续向上拖曳,只是短短数丈,便让吴定缘感觉如同身受绞刑一样。等到他被拖上坡顶,绳索徐徐松开,吴定缘不由得趴在地上,单手捂着咽喉拼命喘息,脸色难看得像是一只吊死鬼。
  “苏姐姐你猜对了。”昨叶何放下手里的石头,拍手笑道。
  苏荆溪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伸手去抚吴定缘的脊背。过了许久,他方才勉强恢复精神。苏荆溪双眼直视着他:“不许说谎。刚才是不是有那么一瞬,你觉得还是死了算了?”
  吴定缘像是一个偷点心被抓到的小伙计,心虚地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比起接下来要面对的麻烦,还不如死掉简单点?”
  “是……”
  吴定缘本以为苏荆溪会出言劝慰,不料她只是摇头:“先前是太子,现在是你,还有于司直也是。你们这些男人,怎么一个个都这般脆弱、这般糊涂,做不到便扔开,比三岁娃娃还任性。
  “那你要我怎么做!”吴定缘一捶地面,泥浆溅起。
  “这件事,别人做不得主。”苏荆溪的语气依旧冷静,像一位夫子在教训顽劣的学生,“你不知道怎么做,是因为你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这只能由你来决定,而不是其他任何人。我不能,佛母不能,太子、吴不平和铁铉也不能,对了,连老天爷也不能,别总想着扔铜钱解决。天道无常,汝命自定。”
  她重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盯着吴定缘,不闪不避。此时大雨仍不管不顾地从夜幕泼洒而落,苏荆溪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一缕缕遮住她大半张面孔,唯有双眸依旧熠熠闪亮。
  “好了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不走,太子就要死了。”昨叶何在一旁催促道。
  苏荆溪拽着吴定缘的胳膊,将他慢慢搀扶起来,一起走到土坡另外一侧。这里有一间半塌的茅草屋,太子正蜷缩在仅存的顶棚下面,脸色很差,但神志还算清醒。
  “吴定缘你回来了?”他听见动静,抬起头。
  “嗯。”吴定缘只回了一个字。
  “追兵呢?”
  “送去龙王爷那儿了。”
  太子大喜,那可是足足两个哨的精骑啊。他扫了一眼,看到昨叶何也在一旁,便道:“你……也是功不可没。”
  昨叶何半跪在地上,垂头道:“白莲教之前铸成大错,如今若不尽心,怎能对得起殿下宽宥。”
  太子撇撇嘴,又道:“仓促之间,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
  “佛母早有先见之明。”昨叶何解释。
  原来当年官府疏浚赵牛河时,别开一道引水,旧河道遂荒弃成沟。不过齐河县考虑到日后也许有分洪之用,便在新河道与旧河道之间预留了一道闸口,安排了闸户看管。如果新河水势太盛,便打开闸门,分引到利民沟里。佛母曾调查过济南附近可利用的各种隐患,这一处也被纳入伏手之一,把闸户发展成了白莲信众。昨叶何想到此节,所以才能如此迅捷地构建起陷阱来。
  听完昨叶何的解说,太子愣怔了半天,嘴里才迸出一句:“你们白莲教,真是处心积……”后一字他觉得不妥,总算咽了下去。
  “蝼蚁图存而已,”昨叶何装作没听见,抬头看看天色,“殿下伤势如何?我们得上路了。”
  这个陷阱固然干掉了追兵,可也让他们损失了仅有的两匹坐骑。他们此时身在禹县境内,接下来到德州还有一百多里路,光靠双腿,可决计赶不及。既然敌人是汉王,那么山东全境都变得极危险,必须尽快离开才行。
  苏荆溪又给太子检查了一下,暂无大碍,但急需伤药,否则久必成患。几个人计议了一下,只能从利民沟回到西北大道,先北上到平原县。平原县里也有白莲香坛,找坛祝讨要一笔功德捐,坐骑与药物便不成问题了。
  太子听说平原县里也有白莲信众的据点,忍不住又撇了撇嘴。
  今日已是五月二十八日,屈指算来,到六月三日还有不到六天。众人都知道时辰宝贵,不能再有任何耽搁,待得雨势稍歇,便又匆匆上路。他们先寻上西北大道。这条官道极为宽阔繁盛,过往客商络绎不绝,尘土飞扬。原来漕河未通之时,南北都是从这里通行,是以路面平阔,土地压实,两侧还挖有排水沟渠。昨晚那一场大雨,路面却没有什么泥泞,属丁等的上好路段。
  四个人步行了数里光景,好不容易遇到一家路边的骡店,却发现没钱了。
  那袋红玉送的合浦珍珠,大部分在淮安被用来砸了梁兴甫,剩下的几枚也已在去济南的路上花光了。昨叶何的顺袋里吃食不少,宝钞却一张也无。最后还是苏荆溪替骡店主人的浑家诊了个脉,用诊金换来了一匹瘦弱骡子。这骡子自然是让受伤的太子骑乘,他趴在骡背上头,心里盘算着汉王的事。自己的两个弟弟未参与这场阴谋,令朱瞻基多少松了口气,可换了对手是自家叔叔,心里的阴霾却更沉重了几分。
  其他人不知道,他可太了解自己这位叔叔了,野心勃勃,凶暴狠戾,比洪熙皇帝性情可差远了。但朱瞻基也曾听太宗皇帝在北征之时提过,若论治军征战,汉王远胜洪熙皇帝。只要看朱卜花、靳荣以及山东诸卫的态度,就知道此人在军中声望之隆。
  我争得过叔叔吗?若是我败了,他会怎么处置我母后和我几个兄弟?若是我胜了,又该如何处置他?朱瞻基的脑海里不断涌现着这些疑惑,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吴定缘独自一人在前头牵着骡头,任凭它颈上的项铃响动,叮叮当当。苏荆溪与昨叶何并肩跟在骡子屁股后头,偶尔鞭打一下屁股。她们看着前面那两个男人,觉得他们看起来好似两个去赶集的庄户兄弟,懒弟弟累了贪睡,无奈的大哥一脸疲惫。
  “太子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让他体会下民间疾苦也好。”昨叶何尖刻地评论道。
  苏荆溪道:“拜你们所赐,他这一路可是体会了不少呢,琴也弹了,水牢也泡了,连纤夫都当过了。”
  昨叶何轻轻拍了一下巴掌,恍然道:“原来……他在淮安是这么跑掉的。”
  如今两边化敌为盟,自然也不必隐瞒,苏荆溪便把太子与孔十八的事也一并说了,昨叶何道:“孔十八这名字我也听过的,原是个有手段的老兵,只是不太服调遣,跟淮安的分坛不甚和睦——不过也无所谓了,太子若能知道,我们白莲教究竟是因何而起、缘何而聚,便是他的功德。”
  说完昨叶何从顺袋里掏摸了一阵,好不容易摸到一枚袋底遗漏的莲子,丢进嘴里。
  “你们白莲教,接下来打算如何?”
  昨叶何知道苏荆溪的意思。白莲教迫于形势倒向太子,但太子日后登基,两者之间该是个什么关系,也是一个棘手的麻烦。昨叶何朝前面的那个背影望去:“这可不是我这种命贱婢子该发愁的,交给那边的掌教去头疼吧。反正他要愁的事情多了,不差这一桩。”
  苏荆溪摇了摇头:“其实凭你的手段,别说女子,就是男子也没几个比得上。佛母也是女子,能做得掌教,你又何必这么自轻自贱呢?”
  昨叶何道:“姐姐谬赞了。你之前不也说了嘛,昨叶何这个名字,来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瓦松。佛母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
  “你听过《瓦松赋》吗?”苏荆溪忽然问道。
  “那是什么?”昨叶何虽然说受过诗书熏陶,可这么冷僻的文章一时还想不起来。
  “那是唐代崔融的一篇赋,专写瓦松的。那一大篇文章我也背不下来,可里面有几句,我也挺喜欢的。”苏荆溪悠悠迈着步子,轻声吟诵起来:“进不必媚,居不求利,芳不为人,生不因地。其质也菲,无乔于天然;其阴也薄,才足以自庇……”
  “进不必媚,居不求利,芳不为人,生不因地。”昨叶何低头跟着念道,神情若有所思。
  “正是。崔融这篇东西,就是夸赞昨叶何这种草,虽立根卑贱之地,固有芳洁,不去学悬萝附柏,宁可独立于泥沙之间——等到了京城,我寻个书肆,抄份全的给你。”
  昨叶何叹道:“苏姐姐你还真是喜欢主动教育别人,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人人皆有心疾,我是见猎心喜,总忍不住要诊治一番。”
  昨叶何突然嘿嘿一笑:“姐姐这么卖力地劝我做掌教,其实是舍不得铁公子吧?”
  苏荆溪脚步一慢,偏过头来:“做不做掌教,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一个旁人,怎好置喙。”
  “可你明明就很关心他嘛。”
  苏荆溪看向前方那背影,唇角微翘:“因为他,是我复仇布局中的重要一环啊。”
  这一行人走了半日,终于抵达了平原县城的外头。他们寻了个茶摊子歇脚,昨叶何去当地香坛讨功德捐。太子一直到这会儿才腾出精神来,问吴定缘他在济南的经历,又是怎么策反梁兴甫的。
  吴定缘事先跟昨叶何与苏荆溪商量过,在抵达京城之前,最好不让太子知道铁铉的事。所以他只说汉王嫌白莲教办事不力,在大明湖畔射杀佛母。佛母临终反正,让白莲教全力襄助太子登基,以弥补前过,梁兴甫也是听命于佛母遗命。至于吴定缘的身世,则半句不提。
  朱瞻基听完,冷哼一声,没发表什么评论。对一个被白莲教炸飞整条宝船的太子来说,这个反应已算是很克制了。
  “可是,白莲教为什么独独要抓你来济南?”朱瞻基不笨,很快便抓到了一个疑问。
  吴定缘没办法,只好含糊地回答梁兴甫与吴家有旧怨,他脑子有病,非要把吴家全家一个个凌迟超度。总之所有不便解释的地方,一概推说成梁兴甫是个疯子的缘故。朱瞻基听完,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家伙的疯病真不轻,幸亏死在校场了。
  “本王向来赏罚分明,白莲教能不能得宽,就看他们接下来的表现了。”太子最终给了一个结论。吴定缘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再纠缠自己来济南的事。
  太子忽然又想起来了,这平原县是刘备当年做过县令的地方,想出去转悠一下。苏荆溪温柔而坚决地劝了一句,说殿下箭伤严重,不好好休养,这条膀子就废了。
  太子对苏大夫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一张嘴,他感觉自己只有俯首听从的份儿。安抚完太子,苏荆溪出门去寻药。朱瞻基怔怔望着她的婀娜背影,却发现吴定缘的视线,也同样是落在远离的苏大夫身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
  这县里的香坛实在有点穷,昨叶何找了半天也只讨来一把散碎银子,正好给苏荆溪换回一包伤药,她赶紧给太子敷药。太子何曾遇过这种窘境,嘟囔了几句这穷地方,等到苏荆溪弄好伤口,他们四人继续朝着德州方向赶路。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日头从头顶稍稍向西偏斜,到了一天之内最燥热的时候。此地既然叫平原县,自然是一马平川,休说山峦密林,就连一棵遮阴的小树也无,如瀑热力毫无保留地浇灌到行人头上,稍走几步便觉口干舌燥,头脑昏沉。
  所幸昨叶何细心,问平原香坛多讨了两副装满井水的皮囊,四人实在口干了,便喝上一口。只是井水也被晒得滚烫,喝下去催发出更多汗来。那骡子耐不住热,比平时走得还漫,非得小鞭不停抽着才行。
  他们走着走着,估摸着快到马颊河时,忽然看到前方平原上出现了一座浅黄色的城池,不,准确地说,是一片城池。四人再走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了:每一座城池的结构都差不多,四面城墙围成一个空心正方形,形成一座小小的堡垒结构,城头有女墙马面,南北皆有门。不过这些外墙皆是用夯土堆成,没有包敷青砖,墙体露出一层层土黄色横纹,与周围麦田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的小城池有很多个,彼此相距一里远近,连缀成线,隐隐显露出一座大营盘的模样。
  “莫不是到德州了?”太子在骡子上问。
  “不,没那么快。”吴定缘皱起眉头,他一个南京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德州和济南之间什么时候多了一座军城。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城头杂草很多,应该被废弃很久了。”
  昨叶何笑道:“这地方说起来,还跟太子殿下和吴……”苏荆溪猛捏了她胳膊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及时改口:“……人不知的太宗皇帝有渊源呢。”
  “嗯?”太子没听出她强行转折的不自然。
  “这地方叫作十二连城,其实是二十多座小城堡,在马颊河南岸连成一片。当年靖难之战,南军都督盛庸为了遮护漕运与济南城,会同济南参议铁铉在这里修起一道防线。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去攻打白沟河前夕,也是从这一串营垒里出发。”
  一说起这场战事,太子兴致就来了:“白沟河之战!我记得,那可是堪比官渡、汜水的大捷呢!南军那些鼠辈,白沟河之后就再没有北上的勇气。皇爷爷从此南下所向披靡,敌军皆是望风而逃,一战鼎定,可见是天命所归。即便那盛庸和铁铉修起这十二连城,也不免败亡啊。”
  朱瞻基说完之后,奇怪地发现周围一片沉默,其他三个人似乎露出了古怪的神情。苏荆溪忽然问了一句:“殿下你对铁铉评价如何?”
  朱瞻基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敛:“南军诸将里,也只这一个有骨气。”
  苏荆溪看了默不作声的吴定缘一眼,轻轻道:“可惜却是全家倾覆。”
  太子啧了一声:“皇爷爷行事确实失之苛酷。所以我父皇登基之后,一直说宽严相济,把靖难株连的南臣家眷尽皆赦免,以表朝廷宽仁之情。我记得父皇下诏之前,还问过我意见呢。”
  “殿下当时怎么说?”
  “呃……当时我光顾着去斗蟋蟀,随口答了一句:他们既然做了错事,有这种下场也是活该。”
  话音刚落,朱瞻基觉得周围的气氛更沉默了。他继续说道:“后来我被经筵师傅好一顿训斥,说我应该回答:君王垂范天下,若奖掖叛逆,则人人欲为叛臣;褒旌忠臣,则人人愿做忠臣。”
  他耸耸鼻子,觉得气氛不太对劲。苏荆溪双眸微闪,昨叶何唇边带着一丝讥诮,至于吴定缘则背过身去,似乎压根没往这边看。
  朱瞻基忽然想起来,红玉便是靖难时被投入教坊司的。他拍拍脑袋,赶紧找补了一句:“当然啦,我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没想好怎么说罢了。”
  他刚说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这声音是从众人身后传来的,开始很远,可转瞬便近了许多。鼓点般的声音在十二连城之间回荡,显得格外急促。吴定缘眉头一皱,向身后一望,嘴角不由得抽搐起来。只见远处一条黑线正朝这边延伸,竟是二十余名骑士正风驰电掣般赶来。
  难道叛军派了不止一支追兵?
  这是极有可能的。太子身份太重要了,叛军应该是派出去十几支队伍,像撒出一张大网覆盖住极广泛的区域,这样才能确保不会遗漏。
  “得尽快跑进十二连城!”
  吴定缘沉声喝道,这附近地势太过平坦,连躲藏的地方也无。前方的连城由十几座大夯土城堡以及延伸出去的隔墙、土沟、望墩等设施构成,纵横交错,布局复杂,去那儿才有一线机会摆脱追兵。
  即将进入十二连城范围时,骑兵队终于追到了身后。四人都屏息宁气,装作两对赶集归去的夫妻,低头朝前徐徐走着。前头骑兵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跑去,后面的骑士们也陆续擦肩而过。
  吴定缘心中稍定,略一抬头,视线与队伍中的一个人正正对上。
  这人鼻梁上包着一大块棉布,右胳膊用束带吊着,双眼凌厉如刀——吴定缘如坠冰窟,这不是在利民沟里被冲跑的骑兵首领吗?怎么他还没死?
  吴定缘暗暗在心里叫苦。他们为了赶时间并没更换装束。别的追兵未必能认出,可瞒不过缠斗了半宿的高大为。吴定缘赶紧想要垂头,可是为时已晚。高大为的目光,牢牢地焊在了眼前这人的脸上,禁不住一阵狂喜。
  他被洪水冲跑之后,在激流中死死抓住了一根伸出沟边的树枝。虽然付出了一条胳膊骨折的代价,但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高大为知道自己这一队已全军覆没,便朝着另外一个追击队的搜索路线找去。在与另外一队追兵会合之后,他判断太子会急于赶路,遂指示他们沿西北大道急速前行,果然在进十二连城之前截住了目标。
  “太子在这里!”
  高大为的声音极为亢奋,整队骑兵闻声立刻聚拢过来,很快便将四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看要到德州,却倒在了成功的门槛之前,哪怕再快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朱瞻基轻轻叹息了一声,心中却没多少懊悔。从南大营到十二连城,他们已是尽力到了极致。如此还是被叛军追上,只能说是天意不让他登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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