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时星澜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灰色的记忆伴随着恐慌,从内心深处涌出来。
  薄闲敏锐地发现,时星澜整个人都在颤抖,很轻微,他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骨节都被捏得泛了白。
  “我……”
  他声音艰涩,半天只发出一个单音。
  薄闲想起车祸的那天,他带着时星澜回基地,路上时星澜突然脸色煞白,他当时和司机的想法一样,以为时星澜是晕车了才会那样。
  但最近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发现时星澜并不晕车。
  被忽略的细节都冒出来,从前他没有发现自己喜欢时星澜,自然无意探究到底,但现在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时星澜就住在他心尖上,相关的事也都被他放到了心里。
  那天在车上,还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司机大叔提到了自己女儿的事,然后时星澜才开始不舒服的,时星澜又没有女儿,那就只可能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的问题。
  “不方便的话,可以不说。”
  薄墨何等人精,自然看得出他的为难,每个人都有秘密,时星澜是薄闲喜欢的人,他不愿意逼迫。
  “不,方便。”时星澜呼出一口气,扯着唇角笑了下,“都是些旧事了,我只是需要想一想,要怎么说。”
  既然他决定了和公司对着干,那这些事早晚都会被宣扬出去,与其让薄闲从其他地方知道他那些不堪的曾经,他宁愿自己亲口说出来。
  猜到可能是家庭因素后,薄闲沉默了些,他能够理解时星澜的为难。
  毕竟他也曾有过那样一段无法释怀的过往。
  薄闲握住时星澜的手,将他攥紧的手指轻轻掰开,揉了揉他的掌心:“别紧张,如果你愿意说,那就说,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不要勉强自己。”
  动作在桌下进行,从薄墨的角度看不到。
  时星澜的思绪瞬间被带偏,落在薄闲揉着他掌心的手指上,好痒……
  只有薄闲有这种能力。
  就像是光,能够将他从过去拉出来,这一点始终没有变过。
  “好……”
  时星澜脸色缓和了些,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他的手还放在薄闲大腿上,偶尔轻微的触碰令他心里暖烘烘的。
  “我当时和公司签那个合同,是为了逃离我的……父亲。”
  最后两个字,时星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他眼睛发红,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我其实很讨厌中国舞,是他逼着我去学的,小时候不懂事,学了两年怎么也喜欢不上来,一气之下就告诉了他,他打了我一顿,我当时差不多九岁,肋骨骨裂,胃大出血,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月。”
  “有一天晚上,他拿着输液的吊针,抵在我的脖子上,问我要不要继续学中国舞,我当时很害怕,我怕我回答‘不要’后,他真的会将针扎下去。”
  薄闲感觉自己就要喘不过气来了,他根本不敢去想象,九岁的时星澜还那么小,被父亲打到住院,夜里又被威胁,该有多么的害怕。
  他想抱一抱九岁的时星澜,抱一抱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却无能为力,只能将时星澜的手握紧了些,仿佛这样才能确定他的小仙子还好好的。
  薄墨也变了脸色:“后来呢?”
  “照顾我的护士姐姐见我可怜,悄悄问了我是怎么受的伤,我告诉她后,她报警了。”时星澜顿了顿,眼底浮上一层阴翳,“抱歉,我需要缓一下。”
  以前的事就像是一场噩梦,他将之埋藏在心里,岁月在那些遭遇上生根发芽,慢慢将他变成现在这副光鲜亮丽的模样。
  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底下的根还遍布着陈年的伤,稍微碰一下,都会将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撕扯得血肉模糊。
  时星澜不想也不敢去触碰这些事,那是他拼尽全力逃离的过去,他宁愿扛着不公,扛着骂声,扛着公司的种种得寸进尺,也不愿意让人将这些事翻出来。
  但现在不同了,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心甘情愿用表情包的人,他想试着勇敢一些,也想拥有新的生活。
  “警察来了之后,问了我一些事,跟我父亲谈了一下,因为我年纪太小,又没有其他亲人,所以他们只能进行调解。”
  时星澜垂着眼皮,很轻地笑了一下:“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告诉他们,我患有抑郁症,伤都是我自残造成的,他们相信了,因为父亲拿出了医院的证明,那个帮我报警的护士姐姐也被开除了,我很抱歉,连累了她。”
  薄闲心里疼得厉害,明白了时星澜为什么会排斥去医院。
  不仅仅是因为他父亲曾经在医院威胁过他,还因为那个该死的医院助纣为虐,伪造病历,将他唯一能够逃离的路给堵死了。
  “因为我的母亲是中国舞舞者,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父亲认为是我害死了她,他说他要毁了我,要让我生不如死,替母亲报仇。”
  提到母亲的时候,时星澜眼睛红了,他的一切不幸,可以说都是因为母亲的离去,但母亲的离去,是为了给他生命。
  他没办法恨她。
  “和公司签合同那年,我刚高考完,他为了不让我离开,就改了我的志愿,他带着我应酬,让我陪他的客户喝酒,最后甚至想让我陪他们睡觉……”
  薄闲红着眼,狠狠骂道:“畜生!”
  就算那个人是时星澜的亲生父亲,未来很可能会成为他名义上的岳父,他也没办法忍下去了,再不让他骂几句,他会疯的。
  刚才听时星澜讲述过往的时候,有那么好几个瞬间,他甚至想拿刀砍死时星澜的父亲。
  时星澜长出一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你别担心,他没如愿,我逃出来了。”
  薄墨已经能猜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了,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只怕是刚逃出狼窝,又进了虎穴。
  不过对于时星澜来说,公司这个虎穴,总要好过父亲那个狼窝吧。
  时星澜一直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公司的人想签我,我当时根本不在乎合同的利益分配,我只想逃走。我拿着刀,去和他赌了一把,我赌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恨我,恨不得让我去死。”
  薄闲脸色大变,巨大的恐慌在心头弥漫开来:“你用自杀威胁他?”
  这是他最怕的事情,没想到真的发生过。
  时星澜闭了闭眼,一滴泪坠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很疼很疼:“我当时想过,要不要杀了他,但你……有人拉了我一把。我找到他,问了他一个问题,放我离开和看着我死,他选哪个。最后我赌赢了,他虽然恨极了我,但还是不舍得杀死母亲拼尽生命留下的我。”
  “哥,能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吗?”
  薄闲的声音哑得厉害,仔细听,还能听出其中的颤抖。
  薄墨颔首:“我在外面,你们尽快整理一下心情,然后我们讨论一下怎么处理热搜的事情。”
  待他离开后,薄闲一把将时星澜拽进怀里:“时哥,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抱抱我。”
  你抱抱我,让我确定你真的在我怀里。
  时星澜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要求,上次提起何煊的事,薄闲也叫了时哥。
  他抬起手,环住薄闲的后背,将盈满泪水的眼睛埋在薄闲的肩头,在心里默默地说:谢谢你,薄闲,谢谢你曾经出现,拉了我一把,让我没有摔死在那些阴暗的过往之中。
  薄闲右手抚在他的后颈上,轻轻按了一下,宛若呢喃:“星星,都会好起来的。”
  薄墨回来时,还带了一个人。
  男生戴着墨镜,吊儿郎当地跟在后面:“阿融,你让我白白等了这么久,又带我来看其他野男人,难道不该给我个解释吗?”
  薄闲皱了下眉:“哥,这是谁?”
  男生嗤道:“想套近乎?现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凑到阿融你身边来了。”
  薄闲:“……”
  “公司会爆出星澜以前的事,解约官司不好打,我们必须抢先稳定舆论风向,将对星澜名誉的损害降到最低,本来打算拉个擅长这方面的人过来帮忙,现在看来……”
  薄墨狠狠剜了男生一眼,冷笑:“我亲生弟弟是阿猫阿狗,那我岂不也是?黎澈,你这等大半夜都要戴墨镜的高贵物种,还是趁早滚远点吧。”
  黎澈:“……”
  男生一把摘下墨镜,冲到薄闲面前:“弟弟你好,我是黎澈,你哥最喜欢的……朋友。”
  薄闲:“……”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耳熟?
  薄墨一脚踹过去:“滚过来坐好。”
  黎澈:“好的呢阿融!”
  “我看了一下安柯的热搜,明显的职业水军下场营销,只靠视频没办法澄清。”薄墨指了指旁边的男生,“黎澈,主业营销,副业唱歌,他对水军这方面熟,让他帮星澜策划澄清比较好。”
  黎澈皱了下眉:“阿融你怎么能这样介绍我呢,人家不是你最爱的摇滚小歌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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