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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还行。”她语气轻松,不知真假:“不太会梦到那场大火。那个人,我也依旧看不清。”
  冯院沉吟片刻,眼皮倏地轻轻一抬,话锋一转:“虽然你从前也替你那未婚夫做很多事情,昭昭,你不觉得你对闻也,关心太过了吗?”
  宋昭宁却没多想,她弯唇,色泽冷淡的眸光不经意地垂落,她的手机再震动:“之前闹了点不愉快的误会,我欠他的,您别多想。”
  冯院倒是知道她性格,她不想说的事情,没必要继续探究。
  他重新沏茶,把上句话里提到的席越拎出来。
  长廊壁灯明亮如昼,闻也的手指离开冰凉门柄。
  没人注意一墙之隔的距离,静谧无声斜进来又离去的身影。
  第12章 席越
  ◎“初次见面,我是席越。”◎
  几个零星破碎的字音遥遥地落在心底。
  闻希、手术、转院、费用……
  他听得清,又好像听不清,耳膜沉入万丈深海,心脏挤压得喘不上气。
  路过的年轻护士问闻也需不需要帮忙,他茫然摇摇头,双手撑在膝上,五指相扣。
  头顶光源潦草地描摹他冷峻骨相,阴影自上而下,恰到好处地停在薄直唇角。
  护士好奇地投落一眼,她认得这个年轻男人,之前跟着宋总来过,还来了两次。
  “等宋总吗?”
  他一愣,下意识点头。
  “宋总和院长到一餐了。” 护士好心地提醒:“一餐在一楼,你到了问服务台。”
  他一直坐在门口,宋昭宁和冯院什么时候离开?
  疑问刚升起来,旋即被理智压回去。办公室或许不止一个门,而且,门内一墙之隔的谈话声,止歇许久。
  闻也抬手捏了捏鼻梁,和她说了声谢谢,起身走向电梯。
  不管宋昭宁信不信,今天这一切,全赖命运曲折离奇的春秋笔法。闻也没有刻意卖惨,尽管换任何一个人来看,难免会对他表露同情。
  但他,真的没想利用宋昭宁的善心。
  善心这种看不见又摸不着的东西,经不起任何消耗。
  闻也比谁要明白这个道理。
  他大概知道自己在发烧,浑身关节透着绵里藏针的疼痛,不恼人,细密长久,仿佛有什么人拿着小锤子锤打神经。
  精冷电梯如一面无处躲避的镜子,四面八方的倒影冷冷地审视着闻也。他短促地皱了下眉心,按住下行键,显示屏的数字鲜红跳动,从一层缓慢地跃上来。
  然后他止住自己踏进去的脚步。
  电梯内部的光源比走廊更亮,映着来人微微上扬的唇角。
  闻也没有站中间挡道,年轻男人也没有进来的意思。
  他挑眉时有种从容的气度,伸手挡住自动关合的银色镜面,微微一笑:“闻先生?一起走。”
  闻也不认识他,也不打算纠缠这种莫名其妙的绅士,他屈指顶住银色关闭键,没想到对方再次一拦。
  剪裁精良的衬衫袖口挽了两道,线条精悍明晰的腕骨戴一枚表盘繁密的双追针,钻面闪烁着无可匹敌的华丽与光泽。
  电梯门受到阻力,再次打开。
  男人慢条斯理地撤了手,指腹不急不缓地捻了几下。
  矜贵又持重的动作。
  “走吗?宁宁在一楼。”
  闻也不为所动,薄薄的眼皮掀了一下,很快又落低到地面。
  “我不找她。”
  两人的身影交叠重合,像一场无声无息,却隐秘的较量。
  “行吧。”
  对方轻慢地哂笑,笑音转瞬即逝。
  他抬手整理衣襟,目光不轻不重地扫上来,在闻也隐约不耐的脸上停留一瞬,无声地抬了抬唇角,彬彬有礼,却是说不出的傲慢。
  闻也不认识对方,但他给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和某个人类似。
  目光和他撞上,他想起,这人和宋昭宁很像。
  一样是基因俱乐部的优秀成员,上帝宠儿,仗着家世可以无视所有的条框规矩或道德礼法,天生的傲慢上位者,看人永远用淡薄的三分目光。
  “既然你不想找宁宁,那么,我们在这里谈也一样。”
  他客气地笑了笑,修长指节别过领带,他三两下扯松,领口略开,冷白皮肤印着一颗不起眼的红色小痣。
  电梯再度合上,他没有阻拦,从容地踏出分界线,闻也不得不后退半步。
  银色金属门如愿以偿地关闭,数字在他眼底悦动,从7到6,然后在5停了小半分钟。
  他偏头,游刃有余地示意:“走。”
  闻也莫名其妙,他看一眼挂着绿色急救标识的安全通道,抬腿就走。
  “这么不知好歹?”他克制地笑起来:“宁宁为什么会看上你?就因为你这张脸?”
  三番两次的挑衅,闻也皱了皱眉,手掌刚抵上门又收回。
  他转身,平静地问:“你是谁?”
  “我以为你猜得到?”
  对方故作讶然地挑眉,依托根深蒂固的教养,分明是轻视,但他的言谈举止全然不给察觉的端倪。
  闻也薄唇抿直,他不知道眼前这位道貌岸然惺惺作态先生的名字,但能猜到是谁。
  “宋昭宁的未婚夫?”
  他轻轻地“啧”了声,目光含笑,像是对表现优异的犬类的奖赏。
  “这个称呼……太弱势了,我不喜欢。”他拨动陨石灰打火机的小砂轮,指腹摩挲,不疾不徐地笑道:“初次见面,我叫席越。”
  .
  露天花园,斜风细雨。
  玻璃镜面坠着雾露似的水珠,寡淡透明地绵延长线。
  闻也定定地盯着“此处禁烟”的告示,鼻息强势地溢入森冷辛辣的尼古丁。
  席越意兴阑珊地衔着烟,骨关节轻微弯曲,指端抵着细长烟身,弹了两下。
  他呼出最后一口白色烟气,雨线瞬间冲淡如影随形的烟草气味,闻也身形不动,和他保持几步之外的距离。
  席越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身上的白衬衫,半晌,微眯着眼,目光流露懒于掩饰的轻蔑。
  “闻先生,这件衬衫,宁宁的吧?”
  闻也在对方无来由的宽容语气中厌烦地蹙眉,他手指浸得潮冷,架在一盆翠绿昂然的散尾葵旁。
  “是。”他不隐瞒。
  这个回答竟然取悦了脑回路不同寻常的席越,他手指抵唇,半截烟蒂拢在掌心,半咳半笑。
  “宁宁……唉,有些时候,我觉得她像位过于心软的慈善家。”
  席越嗓音低冷,半真半假的笑意含混:“我们认识那年,彼此都不算太大。十六岁,恰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第一次见她,你绝对想象不到,是在卡皮拉诺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北方好莱坞之称的温哥华。”
  那算不上是多浪漫的初遇,至少对于宋昭宁来说如此。
  她病后养了几年,身体机能断崖式下降,曾经热衷蹦极跳伞的少女,不得不乖乖地穿上长裙,以此遮挡踝骨到小腿的大面积烧伤痕迹。
  她过于纤细,皮肤苍白,又着白色长裙,乌黑长发垂散后腰,表情冷淡漠然。
  那是电影也无法复刻的美学光影,幽灵般了无生息的少女,席越再也没忘。
  不夸张,席越见她时,觉得她像电影中,造物主的神来之笔
  温哥华随处可见的尖顶教堂,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这帮纨绔公子哥放声大笑,精酿贵腐或雪茄香烟,他心血来潮告解,天主大教堂的玻璃彩窗漏下璀璨华丽的玫瑰色光影,他嘻嘻笑着,说了些无伤大雅的废话。
  然而命运使然,告解室的后面不是神父,而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
  席越后来才知道,他们开着超跑随意停留的教堂,竟然是私人所属,是一个中国姓氏,宋。
  她瞳色极淡,瞳孔边缘泛着落日熔金的色感,眼底铺陈午夜冻雪的漠然。仿佛那几分钟里,他一直对空气说话。
  宋昭宁的眼神停在他脸上,没有错过他瞬间的惊讶。
  她微微点头,半垂的眸光始终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既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也不会轻易置身尴尬。
  她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席越怔然地看着少女蒲苇般柔弱的背影,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涌上一种感觉。
  她不是高级香精或纯白奶油,而是某种已经灭亡的鸟类骨骼。
  美丽的,恒久而坚韧。
  “后来我了解她,算是宋家培养的话事人,但她很可笑,一个作为顶尖集团培养的继承人,竟然执着于医药和艺术……”
  席越又拨出一支烟,夹在指间,他没有任何折衷意味,懒散地、喟叹般地微笑。
  “还有慈善。宋家是慈善大户,宁宁本人更甚。她去年成立了个什么山区失学女童基金,结果一对账,百分之九十五流入男童和其背后的操盘手。宁宁亲自去了一趟,那地方,怎么说呢,最后需要三小时的山路,只能过驴子。说实话,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种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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