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金馆长噎了一声:“首先我不敢不认同毕竟你是我的金主,其次,你最近怎么了?变得很奇怪。”
宋昭宁背手往后一撑,清瘦笔直的手指攥着桌沿,高级定制的手工西裤贴合踝骨,两条长腿交叠,低跟鞋踩着人造鹿茸地毯,不紧不慢地勾蹭。
“最后?”
“最后!”金馆长斩钉截铁,痛心疾首:“宁宁你要节制身体啊,瞧你这张漂亮脸蛋都虚成啥样了。”
也许是知道当着老板的面儿埋汰老板是个不地道的行为,金馆长摆出一副“我都是为你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大义凛然,同时伴有一两声唏嘘。
蓄了一截的烟灰落到她的影子里,宋昭宁抬手灭烟,不轻不重地笑了声。
“我睡不好是因为我在催眠。”
金馆长一骇:“你在做什么?宁宁宝贝儿,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迷信的人!你不是那什么什么大学的高材生吗?”
宋昭宁眼光奇异地睨过去,他立刻老神在在地揣手,好像揶揄老板的人是旁边的鬼。
“催眠。”她拢了一下还未散开的白色烟雾,平声静气地说:“我想回忆起一些事情。”
“对身体有影响?”金馆长立刻问:“你是不是很久没睡好觉?我办公室还有上次你落下来的药,我去给你拿——”
“不用。”她淡淡地截断:“吃药已经不起作用了。”
金馆长一噎,表情憋得通红,像是想说什么,又因为某些难以言喻的原因,硬生生地把话头给吞了进去。
“你要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我绑着也得把你绑去接受治疗。但你这么大了,还是我老板,我总不能对我老板指手画脚。”
他忍了忍,忍得双眉打结,结果还是忍不住:“你一定要想起来吗?被你锁上的那间画室,我偷偷去看过了,你只画大火。不得不说,宁宁,你的画技真的很烂,还好你没有走艺术家的路。”
宋昭宁弯起眼尾,浓黑纤长的睫毛收成月牙似的一弧长线,那是个很媚态横生的眼神,但她眼底太冷,于是便有些冰火相融的意味。
“为什么不可以想起来?”
她很好笑地反问:“每个人都跟我说,过去就过去了,你现在恢复得很好,为什么要回头看?过去的路没有任何值得你重走的必要,作茧自缚伤害的只是你自己。”
金馆长下意识点头:“说得不错……”
“但我偏不。”
她站起身,仿佛有商有量的温和余地,眼底甚至带上了清澈的笑意:“我的催眠医生告诉我,关于那段回忆,我的大脑里有一道人为的‘情绪锁’,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金馆长愣住,感觉自己的手心冒出一层不合常理的薄薄冷汗。
她并着两根手指,别过长发,点点白皙额角:“因为活不下去、因为痛苦,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封闭了我自己,对当年的记忆造成了不可逆转的心理伤害。”
“早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间,我就被干预了。”
第54章 公主
◎“我是她的打手。”◎
九月一过,护城多情缠绵的雨季如期来临。
宋昭宁对雨雪天气没有特别感情,毕竟她出入有专车接送,至多是从停车场走到公司大门需要唐悦嘉随时谨记车上雨伞的位置。
连着下了快一周的雨,时间基本在下午四五点,提前拨快了傍晚的来临,多少有种昼短夜长的错觉。
总裁办专用电梯需要生物识别,前段时间宋昭宁让安检部加上了唐悦嘉的声纹,现在由她代劳按下运行键帽。
四面匀净清晰的银色镜面映出她一身脆果绿的职业套装,宋昭宁握着手机,静待红色数字跳动顶端两层的总裁办。
席越的声音失真地传来,他似乎闷哑地笑了一声,笑意很含混,仿佛罩在了密不透风的玻璃罐子。
她神色冷淡,早九高层开会,下午安排了颂域五星餐饮线的下午茶。唐悦嘉出乎意料地拒绝大吉岭红茶,而是要了杯plus冰美式。
正式接手许勉工作的年轻女孩子简直要忙昏了头,好在她是个心细又聪明的性子,很多事情宋昭宁一点即通,处理部分不紧要事物时也能上手。
一连忙了好几天,她累得每天回到紧挨着宋昭宁的行政套房闭眼就睡,连职业装和高跟鞋都没时间空出手脱掉。
有一回半夜被催魂闹铃惊醒,原来是之前打回去的某版合同出了纰漏,她撑着一口气揿亮台灯修改,一看时间,惊人的三点五十分。
她给自己冲了杯热牛奶,平板放着最近热播的复仇偶像剧,小巧鼻梁架着银光眼镜,最后一遍仔仔细细地过目了全英合同,确认无误后发给宋昭宁。
半分钟,叮的一声,响在静谧无声的夜里,她怔了一下,连忙点开邮箱界面,赫然是宋昭宁的回复。
她呆呆愣愣地转头看时间,四点零三分。
原来人是真的可以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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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宁最近的工作强度大到连林叔都摇头。
从前小姐也是工作狂的性子,吃住干脆就在公司,料不到她的女儿青出于蓝,吃饭时也要看报表。
林叔轻轻咳了一声。
宋昭宁不为所动:“林叔,从前你不咳我妈妈。”
林叔为难道:“小姐,从前小姐没您那么过分。”
“我不过分。”宋昭宁说:“您别担心,我应付得来。”
林叔欲言又止,姚妈更是一直甩眼色给他。
无奈之下,林叔清清喉咙,低声说:“您,是不是把颂域海外分部的决策权收回来了?”
宋昭宁倒是不以为意:“席越做得不好,自然换更有本事的人去做。而且他最近公司动荡也多,大股东出走,小股东接连抛售,鞭长莫及。”
林叔一言难尽地看她半晌,最终败下阵来。摇摇头,手指抵着嘴唇,示意姚妈不必多问。小姐不是小孩子,做事自然有分寸。
吃过饭,宋昭宁简单冲过澡,握了车钥匙准备出门。
林叔一愣,问:“小姐,要出门?”其实也就六点过一些,这个点出门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压了压好奇,只说:“现在给您叫一个司机过来。小姐乘哪辆车?”
“不用,我自己开车。”
宋昭宁已经按下地下停车库的电梯按钮,她对着光可鉴人的镜面拢散长发,问姚妈要了一个茶绿色的抓夹,头发挽起来时露出修长雪白的后颈。
近段时间常往返本家和宜睦,路线不用导航也记得请。
开到宜睦时差不多七点,时间正好,她降下车窗,搭着肘弯拨电话。
响两声,蓦然传来忙音。
宋昭宁一挑眉,后视镜映出两个人。
闻希换了身质地温润的浅米色卫衣,依旧戴着那顶手工编织的毛线帽,清瘦苍白的下巴颌儿松松地挂着一个蓝色的医用口罩。下半身穿着黑色长裤,裤腿很长,盖过了他一边空荡荡的膝盖。
他看见宋昭宁,远远地招起手,双眼弯得亮晶晶。
护城昼夜气温大,闻也还是短袖。
白色短袖衬衫搭黑色工装背心外套,手腕式一块戴了很久,表带边缘褪色的机械表,很便宜。
裤管垂到踝骨的位置,应该是笔直硬挺的面料,踩着一双流行于青少年之中的平价板鞋。
闻也跟在闻希身后,双手扶着轮椅。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又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一些。
目光在半空一触即收,他避开眼,似乎对脚下灯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浓厚兴趣。
宋昭宁推门下车,钥匙丢给跟在他们身后追出来的冯院。宋昭宁把钥匙交给他,接过了另外一串。
冯院目光瞥过三人,不放心道:“真不要我一起去?”
“您有别的事情要忙。”宋昭宁言简意赅,手指扣下按钮,一辆黑色大型suv应声而亮。
这辆车她重新让人改过,拆掉了后车厢,加装了电动滑门,以此方便轮椅的的上下。
“别耽误太久。”冯院依旧不放心,语重心长地劝:“夜里气温凉,小希不能受风也不能剧烈运动,有任何事情你直接打我电话,我随时在。”
宋昭宁点头:“明白。”
她主动握住一边轮椅,手背叠着手背交叉的瞬间,闻也忽然后撤半步,动作大到带起的冷风扑上她眼睫。
闻希转过头,看一眼宋昭宁,再看一眼闻也,内心直觉不对,他细声细气地问:“怎么啦?”
“没事。”
宋昭宁把车钥匙塞到闻也手心,抽回收时手指若有若无地蹭过他掌根边缘。
闻也率先往suv的驾驶位走去,宋昭宁看着他背影,他不光长得好,身材也好,该直的地方绝对不弯,肩背偶尔会松弛,体态却非常漂亮。
而且他的漂亮,不是后天人工精雕细琢的漂亮,是一种常年在生活中历练打磨,宛如珍珠般闪烁着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宋昭宁推着闻希上车,拍下侧门按钮,电动车门缓缓闭合,防窥玻璃让冯院担忧挂心的目光伸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