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扶苏瞬间满血复活:
“他怎么不过来寻我?”
语气里充满了受宠孩子特有的娇纵,仿佛别人天生就应该迁就他一样。
扶苏当然不娇纵,他就是习惯了被阿父宠着。如果可以,阿父肯定会亲自来寻他,免得他走多了路腿疼。
来自父亲的关爱总是这么角度清奇。
公子高也曾被父亲关爱过这一方面,当爹的担心宫殿太大孩子来回赶路会累着,还特意赐下了车撵。
就这么件小事,公子高矜持地秀了好几年。
琼琚把从侍者口中打听到的过程转述给了父亲,说是人家原本想来的,被侍者反复按回了被子里,实在出不来,没有办法。
扶苏一下子精神了:
“走走走!我们去看看你病弱的……小儿子。”
扶苏从来没见过父亲病弱的样子,身上没力气被侍者一推就倒什么的,听着就很有意思。
以前父亲常年习武,高大强壮。别说被推倒了,人家用力推他一下,自己能因为反作用力摔个结结实实。
现在可是限定版病弱状态,要好好珍惜。
陛下忽然要去长乐宫,侍者也没多问,迅速准备好了车架。但等车撵停在长乐宫中某个特殊的宫殿跟前时,侍者坐不住了。
长乐宫里有四十九座宫殿,毕竟皇孙人多,不多建点住不下。
就这,一座宫殿还要隔出五间来。留个明堂共用,其余四间分给二至四人居住。
秦玦因为生病的缘故,需要清净。所以他住的是双人宫殿,一间里屋做寝室,一间外屋做小书房。
侍者提心吊胆地问道:
“陛下应是来看望王孙玥的吧?”
总不会是来看望王孙玦的?
就算王孙病得快死了,他们也要拼着被骂“陷陛下于不慈”,阻拦对方进去探望。否则来日去了地府,无颜面见始皇帝。
扶苏让人把他们拖开:
“别挡路。”
不许耽误他进去看阿父的热闹。
殿内。
始皇正在抗拒喝药。
他的病已经被功德之力治好了,无需喝这些苦涩的东西。对于一个口味偏好甜食的人来说,苦药这种东西可以喝但没必要。
侍者原本还在疑惑王孙为什么称太子为太孙,以前都是喊伯父的,再不济喊太子也更合适些。但因始皇不肯配合喝药这件事,一打岔就给忘了。
今日王孙行事古怪,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他们猜测或许是一场大病把人憋狠了,王孙难得起了叛逆心。
面对侍者的劝说,始皇敷衍道:
“先放着,晾一会儿再喝。”
侍者便提醒:
“已经摊了好一会儿了,再凉些,喝了就要伤胃了,王孙还是趁热喝吧?”
始皇于是又换了个说辞:
“我现在喝不下,待我缓一缓。”
侍者还待劝说,就听见外面有动静传来。他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怒气,外头也不知是谁在闹,难道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吗?
他正要出门去呵斥,就见陛下一马当先地进来了。
侍者吓得连忙跪地行礼:
“参见陛下!”
始皇松了一口气。
儿子来了,自然就能替他解决掉喝药与静养的麻烦。等他搬去了乾元宫,周围侍奉的都是熟悉的侍者,比阿玦身边的侍者好应付多了。
何况原本的侍者太过了解秦玦,与他们待多了容易露馅。哪天消息泄露出去,也是一桩麻烦事。
扶苏一眨不眨地看着卧床的父亲:
“阿……阿玦,你还好吗?”
始皇朝他伸手:
“我的病已经好了。”
扶苏走过去在父亲床边坐下,但没有去握父亲的手。他缓缓地、缓缓地探出自己的手掌,突然一推,把坐起来的父亲又推回被褥中了。
始皇猝不及防倒了下去。
身下是厚实柔软的枕头和褥子,被推倒倒是不疼——自从当初在百越南部发现棉花之后,几十年来不断扩大种植,如今填充了棉花的织物十分常见。
只是始皇没料到会被儿子推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干了坏事臭小子还惊奇地瞪大眼睛:
“原来真的一推就倒啊!”
始皇:……
你等着,你看朕以后有力气了打不打你。
扶苏赶紧把父亲重新拉起来:
“病当真好全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始皇到底没和儿子计较,答道:
“嗯,没什么不舒服。”
琼琚忽然拆台:
“不舒服?浑身无力算吗?”
始皇默默看了他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果真是一肚子坏水。
扶苏还想试验呢,他抓住父亲的手,让父亲试试能不能抽得出去。他可是个也很容易生病的柔弱老人家,力气很小的。
始皇:你看朕信吗?
他家爱子力气小不小他能不知道?在旁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算了,在亲爹跟前还是老实点吧。
扶苏容易生病是真的,但他还真没那么柔弱。只是装柔弱能方便他肆意偷懒,他才装得起劲。
父亲不配合,扶苏只好遗憾地收手。
又见侍者端着那碗药过来。
一瞬间,以前被父亲压着喝补药的记忆就涌上心头了。
啊!风水轮流转!
扶苏立刻接过药碗:
“虽然病好了,但再喝一碗也不妨事。来,把药喝了。”
始皇:…………
这大概就是那种会在父亲病床前吃香喝辣的大孝子了吧。
玩笑归玩笑,药喝多了也不好。扶苏逗了父亲一下,还是让人把药撤了。
侍者觉得这样不行,怎么能王孙说自己好了,陛下就直接信了?不喝药不行的呀!
扶苏制止了他们的喋喋不休:
“朕要带阿玦回乾元宫,届时自会有小夏太医为其医治。”
侍者立刻不说话了。
小夏太医是夏无且的徒孙,医术十分高超。据说之前那些年都是他们师祖孙在为始皇帝和二世陛下调理身体,旁人想请他们看诊都请不到。
王孙能有这番机遇,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住进乾元宫的话,他们这些人恐怕是跟不进去的。
乾元宫守卫森严,不会轻易让外头的侍者进去长待。
扶苏淡淡地吩咐道:
“明日朕会叫少府令重新安排你们的去处。”
当然,前提是他们和秦玦病重这件事无关。
要知道秦玦染的是风寒,这病不着凉是不会得的。而如今可是盛夏时节,怎么会轻易让人着凉?
秦玦在他们的看护下病重垂危,若非始皇到来,人就彻底没了,到时他们肯定要被治个照顾不周的罪。
如今无辜者只是重新安排去处,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新去处显然不如现在跟在王孙身边体面,算是贬职。
至于手脚不干净的,那就别想逃脱了。
因着扶苏也体弱的缘故,他乘坐的撵车挡风效果极佳。始皇进入其中之后,也不怕会受风。
其实现在是夏日,也没那么容易受寒。可大家都很紧张,生怕始皇这个玻璃人一碰就碎了。
琼琚没有跟来。
其实他也很想看他祖父的热闹,但他到底没有亲爹那么勇。而且祖父会纵容父亲,却不会纵容他,要是太浪了他一定会倒大霉的。
进了乾元宫,事情就好办了。
身边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扶苏在问过父亲真的能下地行走之后,带着他回到了熟悉的寝殿。
“这里一直收拾着呢,你也知道的。我额外新添置了一些摆件,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扶苏不能直接喊阿父,也不好用一些敬词,就只能尽量装作是长辈平易近人那种。
熟悉扶苏的侍者已经意识到不对了。
见陛下居然把人领到了始皇帝陛下的寝宫,一下子反应过来。
王孙的皮囊里装的肯定是始皇帝无遗,换任何一个人,二世陛下都不可能让对方随意住进这边的。
众人一时激动起来。
但他们都很有眼色,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口。猜测着或许是天机不许泄露,互相对视一眼告诉彼此闭紧嘴巴。
侍者中的头领上前:
“陛下、殿下,已到了晚膳的点,可要摆饭?也不知有什么忌口没有?”
乍一听以为说的是二世陛下和王孙殿下,其实是始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扶苏就爱别人喊他太子,阿父在他才是太子,变成陛下之后就成孤家寡人了。
所以扶苏高高兴兴地说:
“今日吃汤饼吧!用鱼汤做!”
汤饼就是面条。
他和阿父都爱吃鱼,但是阿父病才刚好最好少吃点这些河鲜海鲜的。鱼汤就不一样了,单纯的汤水十分滋补,只要别喝得太多就行。
侍者想想精面做的汤饼确实容易克化,立时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