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孝文王认为,他才刚刚得到秦正这一大才,对方还没有完全发挥作用,居然就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这次的流言不仅中伤了太子,还把秦正一起拉下马,显然不怀好意。说不准就是六国中哪一家动的手,想让他们大秦君臣三人失和。
  扶苏答应下来:
  “我会小心,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必然第一时间处理。”
  出宫之后,扶苏就开始盘算,这口锅要扣到哪一家头上去。
  韩国肯定扣不上,韩王最近很乖顺。齐王也扣不上,齐王没必要得罪秦国。魏王同样不行,因为他没空。
  魏王最近还在料理信陵君的遗留问题,国内太多信陵君的追随者了。魏王和信陵君闹翻,就得处理掉其中一些激进派,免得妨碍自己的统治。
  剩下的就是燕国、赵国和楚国。
  扶苏看了看探子们最近传来的消息,发现燕王一直很安分,不像是会偷偷搞小动作的人。
  至于赵楚,每个都很喜欢背地里搞事。
  扶苏就去问父亲:
  “阿父觉得这顶帽子应该扣给谁?”
  始皇提醒他:
  “楚国明年便会发兵灭鲁。”
  扶苏茅塞顿开:
  “楚国要兴兵,为防秦国趁机攻楚,所以才会提前挑拨秦国君臣的关系。”
  逻辑圆上了。
  其实选赵国也行,毕竟两国有旧怨。
  但现在秦国挑起对赵国的仇恨没什么益处,相反,把躲在后头的楚国挑出来,对大秦更有利。
  等到明年楚国发兵的消息传来,孝文王就会想起今日的事情。自然会选择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趁机捅楚人一刀。
  若楚国与鲁国交战的时候,能多损失一些兵马,那对秦国百利而无一害。
  扶苏招来了吕不韦,将事情安排下去。
  舆论战是扶苏的主场,保证孝文王只会追查到楚国。除此之外,扶苏还打算借由吕不韦留在各国的商道势力,去挑拨离间。
  挑拨离间有两种挑拨的方向。
  第一种是挑拨各国之间的关系,怂恿他们打起来,这样秦国就可以坐收渔利。
  第二种是挑拨每个国家的内部,让君臣失和、将相失和、诸子争权。这样哪怕不兴兵戈,各国也会因为内乱而实力大退。
  扶苏还同阿父感慨:
  “可惜了如今时机不对,若在战国初年,其实可以尝试一下挑拨各国分裂。三家既能分晋,若我大秦悄悄资助各国臣子,说不准其他几国也能分裂一番。”
  别的不说,就说齐国。当初是妫田取代了姜吕,自此之后姜子牙的后人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可若是运作得当,保不齐最后就是齐国一分为二,妫田一族和姜吕一族各领一半国土呢。
  还有当初赵武灵王昏了头想把国家一分为二,让大儿子和小儿子各占一半。可惜了没有成功,要是成功了那就好玩了。
  赵国是秦国的劲敌,分成两个之后定然比一个更好对付。因为两家绝对会努力想吞并彼此,回归一个赵国的情况,为此频繁征战、空耗国力。
  始皇却提醒他:
  “想要分裂那些国家,难度极大。无论是三家分晋亦或是田氏代齐,都准备了几十上百年,并没有那么容易。”
  这其中未必没有别国的推手。
  扶苏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到周朝末年,必然会出现大国吞小国,最后只剩大国的情况。哪怕一开始分裂再多,也于事无补。不过我也就是随意发发牢骚,阿父莫要放在心上。”
  他提供一个操作思路,现在用不了,说不准去了别的什么位面,就能用上了。
  隔了几个月,听说赵孝成王的太子和廉颇闹了点矛盾。
  公子政凑在旁边听完问道:
  “廉颇不是赵国最厉害的大将吗?赵国太子为何与他不睦?”
  长平之战若非廉颇被换下,秦国又秘密将将领换成白起,以我之长攻彼之短,也不会打出那么亮眼的战绩。
  赵孝成王因为急于求成中了秦人这一计谋,之后赵王痛定思痛,重新请回了廉颇。
  虽然廉颇在围攻邯郸的战役里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但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廉颇的问题。毕竟赵国前两年才死了四十万男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兵光有将怎么打?
  公子政听闻过廉颇的本事之后,不理解赵孝成王到底怎么想的。
  他皱着小眉头:
  “长平之战时廉颇坚守不出,他那么会打仗,他不出去那就由着他。赵王又不会打仗,胡乱插手什么?”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自己不懂就老老实实待着,别指手画脚。将军避战,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总比你个外行懂。
  “还有,秦人说自己最怕赵括,赵王就信了。敌人的话他也信,他是傻子吗?”
  三四岁的小孩子都知道,敌人的话不可信,至少不如自家人的话可信。当时赵王要换将,连赵括的母亲都说赵括不行,赵王却不听,简直亲疏不分。
  扶苏就笑了一声。
  公子政不解地歪头:
  “阿苏在笑什么?”
  扶苏和他贴贴:
  “我在笑阿父太看得起那些大人了,正因他们是成年人,才不如小孩子纯粹啊!”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很复杂的,所以他们不会完全遵循亲疏远近的分别,也不会单纯看一个人的能力就相信他的本领。
  赵王当时想的大约是“廉颇避战不出,有拥兵自重的嫌疑,不可任用”,“赵母一介妇人懂什么带兵打仗,她说赵括不行就不行了?”。
  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因为赵国败了,因为事情有定论了,所以谁都能说一句“廉颇肯定没有反心”和“赵括一看就不行”。
  但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赵王无论做出什么选择,在他自己的视角里都是在赌。
  赵王凭什么认定廉颇绝对忠心呢?他又不是廉颇肚子里的蛔虫,无法确定廉颇的心思。
  说来说去,就是赵王他识人之明差一点而已。而这个能力,本身门槛就很高,不懂识人的君主太多了。
  有些人甚至早年英明的时候擅识人,等晚年昏聩了,也会犯这样的错误。
  扶苏扭头与父亲感慨:
  “阿父真是从来都没变过,后来任用王翦将军他们的时候,也是全权放手。”
  彻底做到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
  可惜,其他君王没这个魄力。
  始皇骄矜地扬了扬下巴:
  “他们如何能与朕比?”
  公子政扯了扯扶苏的衣袖:
  “阿苏,你还没说,赵国太子缘何与廉颇关系不睦。”
  扶苏就问他:
  “小阿父可曾听过负荆请罪的故事?”
  公子政点了点头:
  “昭襄王邀请先赵王会盟言和,期间廉颇与蔺相如二人,一个击退秦军、陈兵边境威慑秦国,另一个在会盟时智计周旋、替赵国挽回了声誉,都居功甚伟。”
  会盟的时候昭襄王各种刁难赵王,险些令赵王颜面尽失。若无蔺相如,如今赵国已经成为七国笑柄了。
  “但先赵王归国后论功行赏时,廉颇却因不满蔺相如的官位升得比他高,放下话说蔺相如区区平民,不配在他之上。若他以后遇到蔺相如,必然要羞辱对方。”
  后来蔺相如为了大局计,主动避让,不与廉颇争锋。免得秦国知道他们将相不和,借此针对赵国。
  “后来廉颇听闻了蔺相如的一片苦心,便主动脱去上衣、背负荆条,向蔺相如请罪,两人重归于好。”
  扶苏就问小公子:
  “难道小阿父看这个故事的时候,只看到了蔺相如的宽仁吗?”
  公子政一下子被点醒了:
  “我知道了!”
  他年纪小,看问题难免不全面。不过能一点就通,已经强过旁人许多。
  公子政有一种醍醐灌顶的兴奋感:
  “廉颇生性如此,太容易得罪人了。”
  “恃功而骄,就容易得罪君上。他越是战功赫赫,就越容易在赵王面前露出不妥的姿态,不怪赵王猜忌他。”
  廉颇难免会在赵王跟前摆出一副“没有我赵国早就完了”的样子,赵王能高兴才怪,顺理成章地就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看不上自己这个“无能”的赵王了。
  所以赵王会怀疑廉颇拥兵自重,再正常不过。
  而廉颇连赵王都不够尊敬,就更不可能尊敬赵王的太子了。倘若太子气量狭小一些,自然便会记恨于他。
  说到底,廉颇之前对蔺相如不敬,本质上就是在不敬先赵王。廉颇认为先赵王的决定有问题,明显没把先赵王放在眼里。
  所以廉颇是有前科的。
  换成大秦——
  始皇让尉缭高居三公之一的国尉,王翦等武将会不忿地说“尉缭只是贿赂了六国高官,哪里比得上我等攻城略地”吗?
  他们尊敬且信任他们的陛下,不会也不敢这么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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