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距离夏季也不远了,还要结合当地天气计算工期。若有工期赶不及的,就先以人员撤离为主。”
  说到这里,扶苏一顿,笑着问道:
  “工部那里应该有每年各地的堤坝磨损情况吧?需要多少成本修缮,尚书可得给个实在的数量。不要仗着如今国库有钱了,就狮子大开口。”
  尚书:……
  工部常年捞不到油水,好不容易能干工程了,说不会趁机赚一笔谁都不信。要是扶苏不加这么一句,保不齐报上来的工程价款就是两三倍了。
  尚书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臣不敢。”
  齐月萱忽然插嘴:
  【什么不敢啊?我看他以前这种事情不是干了挺多回的吗?我翻翻啊——】
  【安乐八年修缮行宫,花费了五万两白银,报价十万两。自己吃了三万的回扣,剩下两万其他人分了,他还怪大方的。】
  工部尚书倏地瞪大眼睛。
  不是,怎么还翻旧账的呢?!
  分钱的其他人也面色剧变,当场就扑通跪下了。幸而女主看不见这头的情形,跪地声也过于轻微传不到后头,所以不曾露馅。
  齐月萱还在翻记录:
  【安乐十一年给先帝建造赏景园林,这次更狠,七十万的成本他要了两百万。说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树是哪里哪里的名贵树种,花是哪里哪里的稀世珍藏,就连假山也是特意从江南运来的高档货。】
  【其实都是糊弄人的,那树那花不就是在远一点的山里挖的?假山随便找个人就能凿出来,园子里那些宫室中挂的名家字画甚至还是买的便宜高仿,光字画就省出来数十万两了。】
  工部尚书已经不敢去看上头陛下和殿下的表情了。
  他整个人抖若筛糠,眼前发黑,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抄家灭族的下场。
  但是众所周知,朝中有两个可以泄露心声的人。上一回太后寿宴的时候,这两人就一唱一和,所以现在也不可能闲着。
  桥松啧啧称奇:
  【这家伙以前修缮堤坝驰道这些时用的材料不会也是随便凑合的吧?】
  工部尚书赶紧为自己申辩:
  “请陛下与九江王殿下放心,堤坝大事不敢轻忽,臣一定办妥。”
  他当然知道自己估计没机会去办这件事了,毕竟他三族都快没了。这么说只是接着扶苏之前的那番话,表个忠心。
  看起来是在回复扶苏,其实是在辩解自己绝对没有在大事上以次充好。质量是可以保证的,他只是稍微地玩了点心眼。
  比方说同一个质量的东西,有的价钱高,有的价钱低。他去物美价廉的那家买,然后按照贵价的那家报成本,这不就能要来更多的钱了吗?
  最后修建出来的质量还是杠杠的,绝对不会出问题。
  聪明人抠钱才不会在质量上动手脚呢,要真动了,他早东窗事发被处决了。就是因为质量没问题,他才能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
  不过行宫园林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东西只要房子建得结实不会坍塌,其他的东西用名贵还是便宜的那不都一样吗?反正先帝也没什么鉴赏眼光,压根分不清奇花异草是否值钱,所以这方面他就可以以次充好了。
  齐月萱越翻越是啧啧称奇:
  【马尚书脑子可真灵活,可惜没用在正路上。】
  桥松呵呵一声:
  【可不是?全大秦没人比他更懂省钱!】
  工部尚书膝盖一软,强撑着才没有瘫倒下去。能不能给他个痛快,别在这里阴阳怪气了呜呜呜。
  上首的扶苏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马尚书,你的能力,孤与陛下自然十分认可。毕竟当初为先帝修缮行宫园林时,你可是出了大力气为国库节省了开支的。”
  尚书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殿下谬赞了。”
  扶苏见他因为遭受冲击没有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桥松瞬间会意:
  【这老头干嘛呢?没听到我爹让他把钱交出来吗?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怎么坐到尚书之位的?】
  马尚书一个激灵,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他以他平生最快的脑速把这件事转了一个圈,终于弄懂了殿下的意思。
  尚书超大声地说:
  “当初先帝执意要大兴土木,臣等阻拦不得,也只能在造价上下文章了。臣惭愧,行宫修缮也只省下了五万两,幸而园林修建省出了足足一百三十万,幸不辱命!这些年这笔钱一直存在老臣府中,臣拿着觉得实在是烫手。如今陛下既已登基,自然该还归国库!”
  女主:……
  系统:……
  群臣:……
  齐月萱狐疑地问道:
  【啊?原来他不是自己贪了这笔钱,是故意的,就为了帮朝廷省钱?不是吧,他不都把钱分发下去了吗?】
  马尚书继续超大声地打补丁:
  “陛下有所不知,当初的银钱臣怕一个人拿着不够稳妥,特意分散开存放。”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也坚强开口:
  “是极是极,还请陛下遣人去臣等府中将封存的银钱取回。”
  齐月萱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种操作是正常的吗?还有这种省法?难道是皇帝以前当皇子的时候,嫌弃老皇帝拿钱折腾这个是浪费,所以私下里授意马尚书这么干的?】
  【这样国库里因为几次修建没钱了,以后老皇帝就没办法继续浪费钱修这些有的没的。听起来好像有点合理,所以拿赝品字画糊弄先帝也是故意的?】
  桥松吐槽道:
  【很好,我祖父又开始替人背锅了。】
  本来就是贪墨,也不知道他爹怎么想的,给人扭成现在这样。
  打成贪墨不就可以直接把钱都要回来了吗?根本用不着让尚书承认这钱一开始就是为国库省的,多此一举。
  扶苏没去搭理儿子。
  桥松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因为生长环境在法度大秦的缘故,过于嫉恶如仇了。
  但治国很多时候不能太讲究这些。
  他固然可以直接处置了马尚书,可是马尚书没了之后,谁来接任工部尚书的位置?着急要修的堤坝谁能做到全局统筹、不留一点隐患?
  就算要处置,也不能是现在。
  夏汛才是大事,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到数十万人的性命。在这件事面前,只是贪墨先帝修宫殿的银子,完全可以往后排。
  贪墨之所以叫人厌恶,不仅是因为贪的是老百姓的血汗钱,更因为贪完后事情没有办好,导致百姓受损严重。
  如果事情办得妥妥帖帖,那就是另一码事,属于虚报价格,高价卖低物。
  后续补上差价还给国库,再额外进行一些处罚,事情也就解决了。
  何况,马尚书可没在长城堤坝这些工程上抠钱。
  他的目标很明确的,只坑先帝大兴土木的钱。反正昏君的钱不坑白不坑,坑了也不容易翻车,还没有心理负担。
  扶苏轻叹一口气。
  还是朝中人才太少的问题。
  工部上下没几个是干净的,要处理就得全部一起处理了。然后工部停摆,几十万堤坝周围的百姓坐那儿等死。
  哪怕从别的部门拉人上来填补,没有经验就是最大的问题。着急赶工的情况下,没经验会拖延进度,甚至把事情办砸。
  何况,从哪儿能调这么多人出来?
  再往深了说,工部有问题,其他五部难道就没有问题吗?他们贪得就比工部少吗?工部尚书能在造价上做文章,里头可能没有户部官员的配合吗?
  一下子两个部门寄了,朝中一共也才六部啊!
  当一个朝野上下没有任何人是干净的时候,彻彻底底的秉公执法就是不现实的。
  那么只能走迂回曲折的办法解决问题。
  比如暂时保持原样,拿回银钱,再利用这件事震慑所有涉事成员,让他们接下来乖乖干活。用戴罪立功来忽悠他们,等事情办完有了替代的人才之后,再来一一清算。
  毕竟戴罪立功的“罪”和“功”孰多孰少,还不是皇帝说了算?所以后续那些人想完全脱罪,属于白日做梦,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一些的。
  扶苏只颔首对父亲说道:
  “此事是我与马尚书私下商议的,陛下许是还不知道,这才一直不曾叫尚书将钱财送归国库。”
  打个补丁,补上为什么这件事既然是新帝授意,那新帝都继位好几个月了,钱还没送来的bug。
  因为新帝不知情,是九江王自作主张。
  如此一来,就把秦政头上多出来的帽子摘掉了,锅扣到了扶苏自己身上。
  秦政已经习惯背锅了。
  不过儿子愿意体贴地为父亲分担,他还是很受用的。
  秦政夸赞了一句:
  “你一向细心,这件事你办得极好。”
  扶苏于是接着对尚书开了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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