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扶苏微微一笑:
“所以,往后进士只是你们的起步。之后想要选官,还得再考能力。怎么考,自然就是像本次恩科这么考。”
“陛下与孤怜惜你们要额外加考一场,特意省略了之前的会试,让你们直接考能力。相当于叫许多原本没资格参加能力考核的人拿到了考试资格,尔等不感恩,竟然还有脸来闹事吗?”
这是在偷换概念。
但是没有进修过名家辩论的学子们被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反驳又找不到该怎么反驳。
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
“往年都是考完进士直接选官,也不见朝野出现问题。”
所以加试本就是无理取闹!
扶苏精准看向开口的人:
“往年用的是九品中正制,不如我们废除科举制,重新启用九品中正制?”
而且谁告诉你之前朝野没出问题的?
那人:……
他知道九江王的意思。
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以前老旧的制度已经不合适了,天下需要寻求变革。
本朝中人其实不知道封建社会发展到现在,已经进入了末年。科举制是注定要衰落下去的,再不改,只会成为压死帝制的又一根稻草。
扶苏当然清楚历史进程难以阻挡。
但在新时代到来前,他还是希望能为帝制做点什么。他阿父建立的制度,就算落幕也得是轰轰烈烈的落幕,而不是被人批判得体无完肤。
何况,让王朝以一个不错的姿态迈入新时代,总比像个需要被彻底打碎的旧墓碑一样接受改造要好。
提前给后世打好底子,后人也能以更快的速度腾飞,这是双赢的局面。
扶苏看着底下这些还沉浸在旧日辉煌中的儒生,摇了摇头,他们需要睁开眼睛看看世界了。而当前这个位面,幸运的在于最后一个朝代好歹不存在两族内讧。
扶苏走向高台边缘西北角,面对着那里几个面露不忿的学子。
他态度温和地问出犀利问题:
“天子选官,选的是会背书的人吗?”
无人回答。
“清河崔路遥,孤问你,倘若你现在担任县令一职,你需要做什么?”
崔氏的天才回答不上来。
因为他这些年一直在死读书,他没去了解过这些。
县令要做什么,他怎么会知道?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小小一个县令,他要考上状元,他要留在京中。不会沦落到去当县令的,那是二甲三甲的进士要走的路。
扶苏轻笑了一声:
“好,那我且问你,京中六部的主事要做什么?是每日拿着四书五经写策论吗?还是学着孔孟先贤那样天天去宫中劝谏皇帝怎么当明君?”
崔路遥的脸涨得通红。
扶苏意味深长地说道:
“孔孟教你的是做人的道理,但他们为官的那套方式,已是两千年前的旧历了。”
春秋战国时期,大才们奔走各国。见到国君先高谈阔论一番,让国君惊为天人。
可到了如今,你再看呢?
从没听说过哪个大才是直接去求见皇帝的,然后通过一番话让皇帝折服,一步登天封侯拜相。
除非是乱世。
无脑学先贤是要学劈叉的,现在的臣子要做的是学会干实事,脚踏实地。
扶苏走回高台正中心:
“科举改制势在必行,不过陛下怜惜你们寒窗苦读十余载,不会直接废除旧制。新旧两制暂时并行,十年后旧制废除,只行新制。”
十年的缓冲时间足够了。
扶苏说完这些,最后宣布了本次恩科会试的结果:
“诸位应该没有仔细研究过榜单吧?”
“请中选的学子按照类别,分别前往不同的衙门报道。先从吏员做起,试用期三个月,三月之后表现优异者可以转正。”
转正时能任什么官,就要看当时空缺了什么官位了。表现得好的,直接成为主事不难。表现一般的,就从基层小官做起。
“红榜的贡生回去好好准备,三日后殿试,陛下亲自考你们。”
红榜考生是综合实力比较强的,并不只有几道题答得不错。这种综合类的人才自然需要重点关注,所以他们可以参加殿试。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
等扶苏一走,纷纷挤到榜前去细细研究,果然发现张贴的榜单分了好多份。黑榜上写了朝廷不同的部门,竟是考完就可以直接走马上任了。
往年其实进士分完三甲之后,任官也是有一套流程的。
想进翰林院的,得去参加翰林的加试。一甲不用考,直接进,二甲三甲需要通过加试进入。
考不上加试的,就只能去等吏部给他们分派职位了。运气不好就是外派去当县令,还得自己打点,看能不能塞点钱托点关系把自己送去更容易做出政绩的富裕之乡。
可如今榜上写的竟全是京官的职位。
这一下子,不少人的天秤就倾斜到了新试这边。
闹事的举子里不少是因为在考场上太震惊了,脑子糊成了一团,根本没想起来该怎么答题,最后才会交了空白卷或者很糟糕的答卷。
但仔细想想,提前有准备的话,自己去答这个卷子也不是那么难。
尤其看过那些“天才”的卷子之后。
考生们:emmm
就有一种“写得还不如我”的感觉,就这就这就这?
可见高分低能屡见不鲜,会念书不代表会做人做事。虽然不是必然的,也有读书和干活都很擅长的人,但至少这次闹事的天才们里没看出来有这方面的人才。
他们倒也不是真的就不会干事,纯粹是心态不行,才答得稀烂。
可是考生们不这么想,他们只看到了结果。结果就是答得什么玩意儿,由此可以论证他们确实只懂考试,不懂为官。
扶苏倒也没把所有考砸了的天才试卷都展示出来,就展示了闹事的那几个。
旁人的大家没看见,这几人的却贴得清清楚楚。所以考生们只能确定这几个天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名声一落千丈。
大儒在楼上叹惋:
“他们也就是时运不好!”
这些天才想为自己博个前程又有什么错呢?还不是皇帝不做人,非要闹幺蛾子。
扶苏走上二楼:
“他们要是真有本事,明年的新试考得出色,自然可以为自己正名。诸位先生无需如此惋惜,有本事的人总有崭露头角的那一天。”
大儒们敢怒不敢言。
你说得倒是轻巧!
人家这次被舆论质疑成徒有其表,万一心理崩溃了呢?那就没有以后了,可能好好一代天才直接陨落。
扶苏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个。
天才陨落,也是儒家的天才陨落,和他杂家弟子有什么关系?
当皇帝的都是很现实的,皇帝不需要一堆玻璃心臣子,他们可没空哄人。承受不住只能说明他们不适合官场,早点出局也不算坏事。
真以为官场是什么象牙塔啊?
危险度高的地方就是得要求苛刻一点,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儒们收敛情绪,询问九江王殿下怎么上来了。
扶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几个老头:
“孤来提醒诸位一句,只教四书五经的学院已经过时了。诸位还是回去思索一下如何改制吧,不然以后生源只会越来越少。”
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
“不过诸位其实也不必担忧这个,毕竟你们无证办书院本就不合规矩。往后官府会设立官学,就用不上尔等费心了。”
说完扶苏就离开了。
几个大儒被气得浑身哆嗦。
这是挑衅吧?这绝对是挑衅!
大儒们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他们一定要想个办法自救。
但还不等他们想到办法。
天下第一书院院长那最得意的门生顾之禾跳反了,站出来痛批恩师开设的书院沽名钓誉。
顾之禾掌握了他恩师太多的把柄。
从恩师本身在朝中做过的事,到他开书院之后进行的私下交易。
书院这种存在本来就不太干净,嘴上说只接受有本事的学子考进来,其实走后门的不要太多。
再加上朝中同党那么多,担任考官的很多都是自己人。哪怕不故意弄科举舞弊,同一个书院同一个老师交出来的学生,在答卷上其实风格还是比较相类的。
所以即便糊名,那些考官也更倾向于选拔和自己风格近似的学生。这么一选,大概率选中的就是恩师书院的学子了。
外界只看到第一书院科考成绩好,却看不到内部的猫腻。
顾之禾现在撕破脸皮,把他们的这些套路抖得一干二净。这一下不仅得罪了书院,还把往届学子也得罪了个遍。
这些年书院不知道送出了多少人,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吏数不胜数。所有人都觉得顾之禾是丢了相位受刺激太大,直接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