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官周想起他那个鸟笼,对着镜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快速地穿上衣服,随手拿了条白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短发,快步走到阳台上开了玻璃门。
  谢以听到屋子里头传来一声冷笑,下一秒他面前紧闭着的房门从里头开了,小少爷竖了一身刺,讥讽地看着他说:“你告诉我你的鸟在哪。”
  他怔了一下,目光擦着山根投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眼少年尚未完全长开的身体。
  小孩刚刚洗过澡,两颊脖颈被水汽蒸得有些浅浅地发红,碎刘海趴在额前几乎触着眼睫。发尾湿漉漉地在往下溢水,从瘦削的下颌滑落在身上他买的黑色睡衣上。
  他买的时候没挑很久,在男装区逛了一圈,觉得要么稚气要么老气,都打算走人的时候在一堆衣服里看见了这一件睡衣。
  纯黑色,颜色很沉,但是衣角上加了些白边的几何图案,算是破开了死闷的感觉,平添了一些有棱有角的少年气。
  看上去就觉得适合。
  实际上的确很适合。
  官周见他不说话,蹙了蹙眉:“哑巴了?”
  谢以笑了笑,回答他上一个问题:“阳台啊。”
  官周听言把门完全拉开,门底的金属和防撞器碰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他往侧面一靠,背抵着墙,过道尽头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大开,露出空空如也的阳台,连个鸟毛都没有。
  官周觑着他:“你说,阳台哪里。”
  谢以挑挑眉,往前走了几步,靠在门框上,正色说:“又飞走了吧,毕竟翅膀长在它身上,可能是你动静太大,把它吓回去了呢。”
  官周想了想,也有点道理,鸟不就是听着声就躲么。
  但现在既然鸟已经不在了,鸟的主人就应该跟着鸟一起滚蛋。
  他手把上门沿,冷飕飕地说:“那你也可以滚回去了。”
  谁知道谢以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腰跨抵着门框上的锁扣片,丝毫不让,笑道:“不太方便。”?
  你挡在我房门口,你不太方便?
  官周气笑了。
  谢以补充道:“我得替我的鸟谢谢这位凶巴巴的邻居的临时照拂,要不然我怕它下次不好意思来。”
  官周望了眼手里把着的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谢以看着他的眼神,笑了一声:“别吧,你这门摔在我身上,我可能受不住。”
  ……
  真他妈服了。
  官周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王八蛋,又憋屈又讶然,突然由衷地和杜叔共情起来了。
  他臭着脸盯了谢以几秒,谢以就那么不知好歹并且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摆出一副“你做事小心,我身体不好”的模样,惹得他有一种被碰瓷了的束手无策。
  行。
  你牛。
  官周一张脸能冻死人,转头坐回了书桌前,选择无视他,心里默念了一句“狗要咬我我远离,不与傻逼争口气”。
  他又摸了张雪白的纸出来,今天不做出来这道牲口题他绝不闭眼。
  谢以走过去,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昨天那杯被陈姨拿出来的时候一口没喝,水面上都盖了层灰,让陈姨在院子里好一阵嘟囔。
  官周写着写着,突然感觉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他抬起头一看,正好与正从他头顶俯视着的谢以对上眼。
  “你怎么还不走?”官周甩了甩有些发干的笔。
  谢以手肘撑着他的椅背,微微垂着头望着他那张纸,目光又转向他:“今天不高兴是因为题没做出来?”
  势必不能应声啊,还要不要面子了。
  于是大少爷嘴一抿,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你哪天看到我高兴了?”
  谢以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不要太有道理,笑了:“那你怎么样才能高兴?”
  他没等官周开口,又补了一句:“除了让我滚出去。”
  “……”官周正要说这个。
  谢以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挑了挑眉:“让我滚出去竟然是唯一能让你高兴的事情?那简直太荣幸了。”
  ……
  谢以看着面前人的嘴角又开始抿出一条刻板的弧度,身上开始逐渐散发着大写的“别惹我”三个字的气息,好像他再说一句话,就要像昨天一样被驱逐出境了。
  于是有人见好就收,也不把坏脾气小孩给逗急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摆了正形好好说话:“好了,别这样看我,看看你这题。我不是告诉你答案了么?”
  官周想了想,他说的告诉答案就是吃饭时候对着他手机瞟了一眼,然后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觉得选c”。
  这五个字里面没有一个字像是经过了头脑的处理的,在官周耳朵里,就和周宇航天天嘴巴里念叨的那句“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全都不会就选c”是一个道理。
  他瞥了谢以一眼,眼里表露出来的含义分明就是“你看我理你么”,没指望他地坐正了身体,将腿又盘在电脑椅上打算自己钻研。
  谢以失笑:“你以为我开玩笑?不是吧,我说的话有那么不可信么?”
  官周:“你没点数?”
  谢以欣然接受他人的质疑,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衬衫袖口:“行吧,那我可能需要澄清一下你的误解,笔给我。”
  官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握着笔的手动也不动,没有半点想配合的意思。
  “诶,人得适当地给别人点机会。”
  谢以也不计较,兀自伸手去捏着他勾着的手指头,冰凉的触感像冬天里刚化的雪水,而官周手心永远是热热的,像院子里陶盅下的小火。
  冰火相碰的那一刻冷得官周打了个冷惊,手不自觉地一松,笔差点脱手往地上落。
  官周眼见着那只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敏迅地一捞,笔正好落进了他的掌心,牢牢地被扣进他匀长的手指里。
  官周发现这只手的手腕上。
  有一道疤。
  【作者有话要说】
  官周:你最好有鸟。
  第11章 解题
  “你这疤怎么回事?”官周皱起眉。
  “嗯?”谢以一下没反应过来。
  官周伸手指了指他的右手,言简意赅:“手腕上。”
  那道疤很淡,和正常的皮肤颜色差不了多少,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要不是谢以苍白得不正常,和这只手正好伸到他眼皮子底下,官周根本发现不了。
  “你说这个?”谢以知道他说什么,也不遮掩,反着手腕让那块疤暴露在官周视线下,语气听上去很轻松,“一点以前的小伤,没什么大不了。”
  这也叫小伤。
  官周没忍住,嘴角抽了一下。
  这会儿谢以大方地把腕子显露出来,他看得更清楚了。那疤横过手腕,是积年的旧痕,比周遭皮肤还要色浅一个度。一眼望去不是那么骇人,但是在他白瓷一样的皮肤上就显得非常突兀。
  谢以看着他表情变化,开玩笑说:“羡慕了?这种男人的勋章建议你这种小朋友还是别想了。”
  “……”傻逼。
  官周白了他一眼,没兴致搭理他,转回了头,将息屏了的手机打开,解锁之后就见着那道变态政治题。
  他伸手抵着手机往旁边推了一下,不耐烦地说:“行不行,不行直说。”
  “行——”谢以散漫地应了一声,将他面前那张白纸往面前拉了拉,微微弓下了腰,拔了笔盖直接开始写
  他背上衣料裹着脊骨清晰的线条,像清隽的青竹,呼吸比正常人要微弱很多,明明挨得这么近,但如果旁边坐着的人听力一般,可能根本听不见他的鼻息。
  可是官周偏偏是听力超群的那一波人,小时候别的小孩一放学就长在了电视机面前,但他从不怎么看电视。因为他离电视近了,就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那种声音钻进耳朵里,会弄得耳蜗很痒,身上也会有些酥酥麻麻。
  而谢以就在他头顶,因为过近的距离,对方的呼吸声像是那股电流一般,钻进官周耳朵里,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谢以刚列出几个式子,突然看见身边的少年突然站起来,语气很不怎么样地开口:“你坐,我站着。”
  谢以笑说:“不用这么客气吧?”
  少年冷着脸看他,动也不动,完全只是通知他,没有一点想和他商量的意思。
  “行吧。”谢以只好坐下来,却发现官周站得很远,隔空瞟着他手下的纸,甚至还因为距离要微微眯一点眼精,跟他快隔出一条银河了。
  “我会吃小孩么?”谢以问。
  官周:“?”
  “那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
  官周从嘴里挤出一句:“我乐意。”
  谢以看了他几秒,没想出哪里有地方惹着他了,只好回过头来继续写,等他式子写到一半了突然发现身侧多了道阴影,某个嘴硬的小孩还是偷偷挪脚站近了。
  谢以眼里掺了点笑,没吭声,将步骤有条有理地竖行写下来,还贴心地在关键步骤的后头用五角星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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