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官周眼睫轻微地颤了颤,正要出口的话突然无征兆地紧急刹车,卡在了喉口。
“走吧,上车了。”谢以站起来,颀长的身段迎光留下了一片荫蔽。
官周在这片晦暗的荫蔽下,木了两秒,盯着擦过嘴角的虎口,手指蜷曲埋入掌心,顿了顿,才从座位上起身跟了上去。
到目的地已经是晚上了,省会的天气和江北不一样,这里正蒙蒙地下着小雨。
早秋的雨本就带着换季的凉意,又紧接着八月尾巴的暑气,仿佛空气里笼罩着潮湿的乌云,闷得人喘不过气。
官周和谢以共着一把伞,在陌生的城市里找到了竞赛主办方安排的落脚处。
是一座靠近郊区的度假观光型酒店,主办方大手一挥,直接包下了整座酒店一个月的时间。
周围是望也望不到边的青山,墨绿色的树没进朦朦胧胧的雨雾里,像一副晓静通幽的淡色水墨。
一条山泉从山林间蜿蜒进后院,酒店各楼层零零星星的灯光都映在这泓水镜上,恬静又安谧。
这里不像是来比赛的,像是度假养老的。
如果不是八百米拐弯处坐落着一所大学,偶尔会有学生结伴路过,笑嘻嘻地喧喧闹闹,官周差点要以为自己是来归隐的。
“您好,麻烦出示一下学生证,我给您安排房间。”前台小姐说。
官周把学生证递过去,和谢以站在一旁等。
这地方虽远,但是大厅里聚着的人不少,有几个还穿着校服,学生模样,估计都是从各个地级市赶过来参赛的学生。
“有认识的么?”谢以看他一直打量着环境,顺口问道。
“没我认识的,有认识我的。”官小少爷心情不错,臭屁起来毫不脸红。
江北一共八个高中,高三就得来八个人,更别提带上高一高二的一起。而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圈子也就那么大,几个学校的论坛爬一爬,校草什么的想藏都藏不住。
高二的时候有几个闲得发慌的在网上发起了个投票,选拔“江北高中第一校草”,行动力比狗都快,当天就把八校校草的照片扔了上去。
官周不负众望,以断层式的票数,碾压另外七大校草,坐上了“江北高中第一校草”的宝座。
虽然这个断层票数里,也包括周宇航动员亲朋好友远亲近邻不舍昼夜的刷票。
谢以笑了一下,然后看着远处真有个小伙子,在大厅中央里扫了一圈,然后锁定官周,眼睛一亮,小步跑了过来:“周哥!是你吗!你也来了?!!”
官周看了他两秒,印证似的,无情地给了两个字:“你谁?”
那位小同学梗了一下,旁边谢以笑出了声。
“哥,我也是江北来的,隔壁二中的。”他看上去挺腼腆,红着脸低着脑袋,“我、我之前跟你一起打过篮球。”
官周在脑袋里搜寻了半天,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一场久远的篮球赛,是江北一中和隔壁二中的联谊赛。
这位同学跟他一队,官周传了十个球对方竟然一个都接不到,菜得让他印象深刻,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让周宇航随便拉人来凑场子。
官周默了默,非常肯定地给出一个名字:“杨木。”
杨木受宠若惊:“周、周哥,你……你竟然记得我!”
说话间隙,门外又走进来一大波人。
这批人和他们不一样,官周他们来得陆陆续续,各来各的,而这波人一看就是有人组织,五六个人一起,气势拉满。
“然哥,你学生证呢?”站在最边上的那个对着队伍最中间的人问。
官周虽然只算得上半个校霸,但是由于身边有一个周宇航,所以理论知识非常丰富,一眼就看出这行人以谁为首。
中间那个叫什么“然哥”的,被人围在最中心,平添一副飒飒的大哥气势,头上带了个牛仔鸭舌帽。
官周这个角度看不到他上半张脸,只能看见红得特别自然的唇和削瘦的下巴,下颚线条非常流畅,一丝多余的肉也没有,模样估计挺出众。
看不见全脸,不影响官周给这人定下印象判断,对于这位“然哥”,只有一个字的形容——骚。
左耳上那一颗金属耳钉快闪瞎人眼了,还不够。
在一众穿校服的学生的簇拥下,他宽松长袖配破洞牛仔裤,脖子前面挂着的明晃晃的银链子都不止一条,乍一看不知道是哪个小明星出来扫街。
“然哥”微低着头,正在跟身边一个人说些什么话,理都没理那位问话的,两人贴得极近,看上去关系不错。
和然哥说话的那个被其他人挡住了,官周看了几秒也没看到脸,他向来没什么好奇心,就收回了眼神。
刚好前台小姐把房间开好了,递过学生证,附带一张白色的房卡:“403,欢迎您入住,直走有电梯可直达。”
官周接过,顺手要把房卡扔给谢以,结果房卡从眼前晃过的时候,手突然停住。
等一下。
一间房???
第48章 “别躲,一起丢脸。”
“因为酒店这几个月都在修缮升级, 所以只开放了一半房间供竞赛使用。每个市来的学生都很多,有些带着学生家长一起,单人房数量实在是不充裕。”
前台小姐指了指酒店后门, 那里围坐着一圈正在休息的工人,深蓝色工装上全是灰,头发被汗浸得湿答答一片, 像是刚完工。
她接着解释道:“但是这个房是双床房, 房间挺大的, 你们住一起肯定是够的。”
谢以倒是没什么意见, 靠着前台懒洋洋道:“没办法了,劳驾您屈屈尊,和我凑合一个月?”
两个大男人, 又不是躺一张床, 住一个房间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就显得太矫情,官周合上了嘴,跟在谢以后头上了电梯。
他们的房间面对着后院的山景,一丛丛绿枝绕在半遮半掩的云雾里, 乍一看和下过雨的平芜有些像。
房间如前台小姐所说,很宽敞, 两张单人床并排放着, 窗前安置了个茶几和两台小沙发, 一套雅致的瓷器茶组放在玻璃面上, 装修陈设都是一派的文气。
官周和谢以分好了床, 他的床靠着盥洗室, 谢以的靠着窗。
刚摊开行李箱, 官周就收到了官衡的电话, 他爸像在他身上安了跟踪监控, 时间把得一分不差。
“到了吗?现在是不是在酒店里了?”官衡说。
“刚到。”官周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拉开行李箱分层拉链。
“你们刘老师跟我说了打架那事儿。”官衡确定了他的状态,开始步入正题,“这种事情,你怎么也没跟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官周说。
“怎么没什么好说的,我是叫你不要随便动手,但是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应该告诉我,让我们做家长的出面解决。如果不是小以舅舅帮了忙,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你这孩子,我之前训你的时候你也不解释两句,被人误会的滋味很好受吗?”
官周挑了几件日用品出来,又把接下来几天要穿的衣服放在了隔层最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官衡。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用你一个月在家两天的时间解决么?”
“这……”官衡在电话那头噎住了。
他常年出差在外,跟谢韵早早结婚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能留个人照看孩子,但是说到根本,他自己仍旧不是个尽职的父亲。
官衡心里内疚,叹了口气,话说得更软和了一些:“这么重要的比赛,本来应该爸爸陪你去的,但是这一趟出差事情挺复杂,一时半会儿实在回不去,只好拜托小以舅舅陪着你了,你别怪爸爸。”
“嗯。”
官周站起来,一手拿着今天要换洗的衣服,另一手把行李箱就地合上,横置在墙角。
手上一用力,连带着肩胛牵动,手机逐渐往外挪了几寸,只有尾端卡在耳下,悬在肩膀外摇摇欲坠。
官衡的声音从听筒直达耳蜗,像在他耳朵里炸了串爆竹,官周条件反射地耳朵躲了躲,手机脱离压制,立刻要往下坠,却在将要落下时被人稳稳握住。
微热的屏幕重新贴上了官周的脸侧,拿着手机的手,尾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垂,凉得让他怔在了原地。
“我帮你拿。”
谢以手穿过他脑后,像揽着他的肩,声音从另一边耳朵传来。
或许是怕打扰他们讲话,离得很近,话音轻轻柔柔的。
像一缕羽毛,挠着官周的耳蜗,让他的咽喉有些发痒。
官周咽了咽口水,听见官衡还在电话那头说:“小以舅舅对你真的不错,又帮你讨回了公道,又陪着你一起出去比赛。你也这么大了,在外面懂事儿点,别什么都让人操心,知道吗?”
旁边窗户没关,夜风掠过林梢,裹着潮湿的雾气卷进了房间,吹得人身上起寒颤。
官周的手藏在衣服底下,忍不住互相靠近了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