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又说:“你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的事。”谢以风轻云淡,“小时候太闹腾, 不小心划伤了, 来不及处理就成了这样。”
  “你也会闹腾?”官周转过头看他, 语气还有些讶异。
  “这是什么问题?”谢以笑了, “我也不是什么木头做的。”
  官周“哦”了一声, 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好像是有那么点傻, 又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临下车时, 官周望着沿途穿梭变化的山景, 听见谢以问:“后天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官周没跟他说过生日的事, 反应了一下,应该是他爸大张旗鼓地又要开宴,所以本着这几个月的情分特邀了谢以。
  “随便。”他说。
  官周不是什么仪式感很强的人,连过不过生日都随便。
  小时候妈妈在世时,每到生日官衡再忙也会请一天假,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过个生日。那时候他很重视,翻着日历等那天,天还没亮透就会从床上爬起来,挑着各种衣服打扮好蹲在大卧室门口。
  后来妈妈去世以后,他就没什么过生日的兴趣了。因为少了一个人,圆满的日子就不圆满。官衡倒是锲而不舍地想帮他保护记忆里的一方净土,每一年都像往年一样,坚持请假给他过生日。
  但这个生日,再怎么样都不纯粹了,像按部就班的任务,还总要带上不相关的人。
  出了站口,一眼就看见官衡堵在大门口等,他们还没从人流里窜出来,官衡就像条鱼似的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
  “让我看看,一个多月没见,我们家凯旋归来的一等奖有没有什么变化?”官衡上来先围着官周转了一圈,打量了一遍,非常满意。
  “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哈,骨头架子上终于挂点肉了,看来你们集训营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官周躲开他的动作。
  能不可以吗。
  从前待在家里动不动一日三餐少一餐,多的时候一天只吃个午饭,猪八戒都得瘦十斤。
  结果去了集训营,某个自己在平芜三餐也不准点的人,打通了健康人生的任督二脉似的,准点抓他起来吃早饭,吃得少还要在旁边逗他。
  “我是养了只猫么?吃米按粒吃,给你碗杂粮饭你是不是要把各种颜色的米挑开?”
  官周下意识地看向谢以,目光粗略地扫了他一圈,依旧骨骼清朗突出,明明饭是一起吃的,他却依旧清瘦得像杆青竹似的。
  “小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官衡又把注意移到谢以身上,“你在这住的几天还住得惯吗?我不在,什么事都是你姐看着办,要是有什么缺的或者不适应的,你尽管跟我说,要不然我真是不好意思谢你。”
  “没事,什么都好,很习惯。”谢以跟他客气。
  等走出了一段路,把行李放上了后备箱,谢以拉开车门把官周送进了后座,自己没立刻进去,反而拍上车门,站在车外面对着官衡又忽然开口:“我可能过段时间还是得回平芜。”
  官周系安全带的动作蓦然停住。
  “怎么了?是不习惯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官衡忙不迭地问。
  “不是。”谢以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门,显得又闷又低,话里常带着的笑意很淡,“养病嘛,还是得清静点的地方,外头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回山里最好。”
  官衡一时找不出来挽留的理由,毕竟谢以的病他也没什么资格置喙,他一个外姓人,这种事到底还是谢以和谢韵说好了就行。
  官衡吞了口唾沫,只能婉言道:“那也好,这种事情还是得你觉得好才是最好的,怎么样都得以身体为重。你和你姐说了吗?决定了什么时候回去吗?”
  谢以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官衡都不一定听得明白,但是落进官周耳朵里,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过几天吧,陪他过完生日就回去。”
  他们还说了些话,但是官周已经听不清了。
  车载香水难闻又浓烈,像是不透气的深窖里点了根犯潮了的蚊香,熏得人睁不开眼,头脑混沌。
  他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车窗在驾驶座被锁定,按钮按到底也降不下来。明明几个月没坐这辆车,车上积年的皮革味经久不散,一切都让人胸口发闷。
  等谢以说完以后上了车,发现坐着的人已经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眉尖蹙得额中隆起浅浅的几道痕。
  “小周。小周?”官衡手扶上方向盘,瞄着后视镜,“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
  谢以低声回:“累着了。”
  “也是。”官衡踩下油门,“高三就是太辛苦了,比我们这种上班的都累,但是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年,吃一吃苦熬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看来你们这段时间是真累着了,这段时间要好好补一补。”
  车沿着熟悉的路开回去,高铁站在北郊老城区,出来的一公里路没开发完全,地面上有时坑坑洼洼,有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块石头卡在路中。
  开车的习惯往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官衡性子急,开车和人一样干脆,碰着洼地也只是临到了才表示性的减一点速,跌宕着碾过去。
  后视镜上挂着的小挂饰晃得在空中掠出虚影,官周好似睡熟了,被颠了几下也只是拧着眉歪了歪脖子。
  谢以温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后,不大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藏进轿车穿过风声的呼啸,弱不可闻。
  他护住他的头,送到了自己的肩上。
  在进了小区之后,又动作小心地撤离开来,除了肩上规整的面料上有一处不易发觉的褶皱,其他一切归于原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以,你把他叫起来吧,到地方——诶?什么时候醒了?我害怕你醒不过来呢。”官衡把车靠进路边停车位里,拔了钥匙,瞥了一眼后视镜。
  官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半阖着眼,望着头上的车顶灯发愣。
  如果不是灯光正好在他正上方,露出来的一点点瞳仁被映得发亮,可能官衡都还以为他在睡觉。
  官周没吱声,收回了眼,一声不吭地迈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也不等人,直接回了家。
  “小周?回来了?”谢韵低着头坐在客厅,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看得很沉浸。
  官周的脚步声从玄关传来时,她才恍然回神,近乎是下意识,仓皇又刻意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
  “你……怎么就你一个?小以呢?”谢韵说话有些含糊,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平时长发束得齐齐整整,今天有一绺刘海散乱地落在鬓边。
  官周冷着张脸,听言瞥了她一眼,停了几秒,疑惑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谢韵看上去很古怪。
  他也没多想,谢韵古不古怪管他什么事,只冷淡地扔了一句“在后面”,然后头也不回地提着行李上了二楼。
  “诶,不吃饭吗?”谢韵站起来,有些着急。
  “这孩子,这又是怎么了,刚刚下车的时候不是看上去还挺好的么?怎么一回来就闹脾气?”官衡从门外走进来,同样一脸茫然。
  谢以抬着头,看着二楼某个方向,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官周进门将房间锁上,偌大一个行李箱往门口一扔,背包就地丢在地上,径直走进洗手间里用凉水冲了把脸。
  这两天天气不太稳定,下了场雨尤其的凉,明明是秋天,自来水像早冬一样扑在脸上冷得让人心惊。
  他靠在同样寒凉的瓷砖墙面上,眨了眨眼,眼睛上还沾着没擦的水,一眨,成型的水珠就破开蕴进眼眶里,刺激得瞳孔缩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从怔神的状态下缓过来,闷头埋进了床上,摸出手机给周宇航发了条信息。。:上号。
  不到半秒。
  一中扛把子:???
  紧接着,手机开始癫痫一样振个不停,屏幕上聊天框刷刷地更新。
  —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万般荣幸,时隔近两个月,我竟然还有绿头牌重新回到敬事房的这一天?!!
  —真正的兄弟就是要在最危难的时候两肋插刀,比如对面打野的左肋和右肋。
  —不过老大,你之前不是不打吗?怎么今天突然又开始了?,:胡勉什么段位?
  周宇航正疑惑着,突然收到一条让他更懵的信息。
  一中扛把子:??
  一中扛把子:昨天刚登顶。,:哦,看不得人比我高。
  周宇航泪目。
  果然,他哥就不是屈居人下的人。
  这种感动维系了三个小时,几把之后,周宇航有点瑟瑟发抖了。
  他哥。
  杀疯了。
  每把开场都孤身潜入敌营,不仅手刃人头,还连个怪都不给对方留,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收割机器,游走在对面的心尖上蹦迪。
  上路杀到下路,开头杀到结尾,如果英雄有哀嚎,全峡谷就是一片大型乱葬岗。他还不让人操家,后期直蹲老窝,出来一个逮一个,出来两个宰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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