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透过桌前的大窗户,正好能望见她公寓所在的那座翠绿小山丘。
对方舟而言,眼前的景象便是一种正向激励:只要按计划完成当日的任务,她就能回到那个安乐小窝逍遥快活。
因此,她每次在这儿看书、码字都相当有效率。
临近傍晚,忽听有人轻声喊她的名字。
方舟扭头一看,只见leon正面带微笑,背着手,站在她身后。
她略惊,脱口就问:“你怎么来了?诺亚呢?”
“你在等诺亚?”他直奔第二个问题。
“就随口问问。”她掩盖住局促。
“他这个周末应该要回一趟米国。”
“你怎么来了?”方舟又问了一遍。
“我刚好在附近有事,就来这边看看。”leon慢条斯理地回答。
在图书馆的这个犄角旮旯里被他撞见,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邻座的学生抬脸看向他们,不满地皱起了眉。
leon轻声道歉,又对方舟说:“打扰到别人了,我们去楼下的咖啡厅聊吧。”
他发病那晚,当直升机降落在吕根岛机场后,方舟就被安排直接转机飞回了斯图加特,并未依他离开时所要求的,陪同他前去医院。
方舟本想寻问他检查的结果,但又担心自己的关心会让他会错意,便压着没提。
他似乎没什么大碍,身上也看不出半点病态。除了身形略微瘦削些,面容有时显得苍白了些,他看起来与常人并无异。
那天他倒下时,额头似乎是被洗脸池的柜角磕破了。此刻见他额上只贴了减张贴,没有缝针,伤口应该也不深。
开学在即,有不少来图书馆赶学期论文的学生,又临近饭点,底层的咖啡厅相当拥挤。
唯有落地窗边有一处刚腾出的空位。
方舟逮到了位置赶紧坐下。
傍晚的斜阳,透过窗外摇曳的树叶缝隙,打在她脸上。
leon浅笑道:“我以为东亚女孩都很怕晒。”
看来这位传说中的情场老手,也曾经交往过亚洲妹子。
“适度的紫外线有助于身心健康,对睡眠也有好处。涂好防晒霜就行。”她总这么劝杜依,奈何杜依对紫外线极为恐惧,跟个吸血鬼似的。
“夏天多晒晒,存着点过冬。德国的冬天太难熬了。”
leon抿嘴笑,“确实。”又问,“你要吃些什么吗?”
“不用,我一会就回去了。”
“你平时都在主图学习?”leon的口吻亲切,好似友人。
确实如此。可方舟怕她这样回答,下次又会被他“碰巧”撞见。
于是她撒谎道:“我大多数时候都在家,要找资料了才来。也会去山上的学院图书馆。”
“午饭呢?在马路对面的学校餐厅?”
“嗯,比较方便。”
“如果你平时经常在家,那离学校餐厅着实有些远啊。”leon笑眯眯地戳穿她的谎言。
与leon短短几次接触下来,方舟隐隐觉得他虽面上和煦,实则淡漠疏离,心思难测,而自己在他面前却常常无处遁形。
“预计什么时候毕业?”
“可能明年夏天吧。”方舟说了个保守的时间。
“有考虑过以后从事什么工作吗?”
方舟尝试着投过几家国内的公司,但可能因为她尚未毕业,人也仍旧在海外,发出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也可能是因为她所念的心理学专业,本就不是什么职场香饽饽。
方舟简短地答:“等明年毕业了,回国慢慢找。”
“有想过继续念书吗?我可以给你安排岗位制的博士位置,工业和组织心理研究方向。”
方舟客气地笑:“如果到时候我有这样的想法,再联系你。”
一旦接受他人的恩惠施舍,在对方面前必然会失去主动。她不希望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
“哦,对了,上周借用的那套首饰还没还你,麻烦你叫人来取吧。”
“不用还,就当是见面礼吧。”
这不差钱的叔侄二人,怎么都把她当成珠宝首饰寄存处了?
方舟望向落地窗外的小广场。
那死狗今天到底在忙什么呢?怎么还没来消息?
正想着,手里捏着的手机开始振动。
看到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方舟不由地微微一笑,抬头对leon说:“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通了,两个人都不吱声,像是在彼此较劲,看谁先开口。
沉默许久后,诺亚先败下阵来,“我这周末回不去了,想跟你说一声。”
“你周末上哪儿过随你呀,干嘛要跟我说?”
诺亚轻声叹息,“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我没那么闲哈,小老弟。”
方舟在主图外的石板路上来回踱步,一片半绿半黄的树叶飘落至脚下。她停下来,用脚尖来回拨弄叶片,觉得怪有趣的。
“你这周末打算去哪儿?”
方舟扬了扬眉,笑问:“你是我的什么人呐?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报备?”
“弟弟啊,不是你自己老喊我弟弟的么?”
不过是玩笑着称呼他为“小老弟”,他怎么就当真了呢?
方舟笑道:“我什么时候白捡了这么一个漂亮弟弟?那你叫声姐姐给我听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姐~姐~”
他说德语和英语的时候都很硬气,说中文时却常常有种莫名的酥感。这两个字的尾音还被他拖得贼长,害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舟告饶:“得了,别再这么叫我。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挂了哈。”
还没等那头吱声,她就无情地按下了挂断键。
第16章 戒断 慢慢来,不着急。
方舟收起手机,刚一转身,便看见了匆匆向她走来leon,他手里拎着她的书包。
她第一次在他面上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慌张,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leon将包递还给她,含糊地答:“mia出了一点小状况。”
方舟拉住转身离开的leon,“看你方才的样子,可不像是小状况。”
他的面容已经恢复了平静,犹豫了下,还是如实答道:“mia她用药过量,刚被送去了医院。”
方舟一惊,还未待她细问,就被leon抓住了手腕,猛地朝前一拽。她踉跄了两步,跟上了他的步伐,飞快地走到路边。
他的车已停候在主图前的单行道上。
leon拽着她上了后座,待坐定后也没有及时松手,而是将她的手大力摁在座椅上。
方舟吃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却似乎没有察觉。
方舟挣扎了下,“疼……”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于柔和,转而命令道,“放手。”
leon似乎才意识到了不妥,松了手,低声道:“抱歉,我刚走了神,没留意。”
方舟揉着留了一圈红印的手腕,斜眼看他。
这人的真实底色似乎并非疏离,而是狠戾。
方舟定了定神,又问:“mia她是用了什么药?”
“mia先前是柏林一家现代舞团的舞蹈演员。今年年初的一场演出中,她从舞台的升降机上意外跌落,腰部和背部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严重损伤,无奈放弃了她的舞蹈生涯。
几轮手术过后,她对止疼药产生了严重依赖。这半年多,她断断续续进出过几次康复中心,却始终没能根治。”
见方舟面露忧色,leon又安慰说:“她身边一直有人看着,应该问题不大。”
方舟本以为mia是一位不学无术的富家小姐,没想到她竟曾是专业的舞者。看似欢脱的她,竟能忍受经年累月的枯燥舞蹈训练,能熬住漫长又痛苦的肉.体折磨。方舟不由地对她刮目相待。
待他们赶到医院,mia已经洗过了胃,由她随从陪着,正在接受输液。
好在她手下人发现得及时,她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她看上去有些虚弱,可一看到方舟和leon,仍旧摆出了灿烂的笑容。
方舟忆起初见mia时,她自嘲的话语。看来h这个姓氏确实不大吉利,他们家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进医院。
方舟宽慰似地抚着她的手背,说:“等你出院了,要不要在我那儿住几天?我一个人住,怪寂寞的。”
换个全新的陌生环境,或许会对她有所帮助。
mia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眼前人没有怪罪,没有埋怨,也没有尴尬地询问她压根不想明说的缘由,只是温柔地邀请。
mia翻过手掌,将她握住,点头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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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方舟查了下诺亚所在城市的时间,头一回主动给他打去了电话。
又是沉默开场,也依旧是诺亚先熬不住,玩笑似地说:“难得能接到你的电话,明早得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面升起了。”
方舟并未理会他的玩笑,严肃地问:“你还在用a药吗?”
方才leon已将mia的情况告知了诺亚,他清楚她此刻在担心什么,便老老实实地交代:“目前暂时用es药替代,不过也只是偶尔用,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彻底断了。我很听你的话,每周都有按时去看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