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说完后,向嫦娥勾唇一笑,她旋即就抛了个眼神给红燕,示意这新弟子站到自己身后。
见状,红燕还没有反应,杨嘉已经手急眼快把她推向了红鳞,还不忘连声附和道:“是是是!她与此事无关,劳烦您快带她走吧!”
猝不及防被推到了红鳞身后的红燕有些愕然,不禁回眸担忧看向杨嘉。他作为杨家大儿子,这时候绝对比自己危险多了,却还是如此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张了张口,她眼眸中情绪越发复杂,却终是沉默跟在红鳞身后,向着集市外走去。
然而嫦娥一脚踏出拦住了红鳞的前路,瞧着对方瞬间如笼寒霜的脸,她平静道:“红鳞长老放心,我只是要带她上天做个证人。”
“她曾经做了什么我一清二楚,男欢女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怎么说天规戒律也都罚不到尚且还是一个凡人的她身上……”
“我可以和你保证,来日定能叫她好好做回你的弟子。”
红鳞双目定定打量着她,似乎在揣摩她的话是真是假。
嫦娥对她从容一笑,没有丝毫心虚。事实上,也不需要任何心虚。
蜀燕娘虽帮着蜀家算计过杨家,但天庭审案时针对的必然是杨家人如何违反了天规。至于蜀家这些凡人,尚且还不够资格在灵霄宝殿里接受众神的审判。
最差,最差也就是她被判要还回杨嘉的那一碗心头血。
大不了届时请天庭上清天医院的神官施个法,将她体内杨嘉心头血送回去,再把她自己那颗被戳烂了的心恢复一下……
云华没有直接将她的心恢复,是因云华碍于和天庭的约定不可再动用法术。但对于天庭神官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包括当初云华自己服下杨天佑心头血,想来也不过是因为那时她独自在凡间身受重伤,又没有神官能加以救助,身旁只一个没有法力在身的杨天佑,才不得不选择这个不需仙力不算仙法的旁门左道之术。
而若神官将红燕自己的心恢复如初,算来还是红鳞得到了一个更完整的徒弟。
怎么说,嫦娥都不会违背承诺。
然而她担保了蜀燕娘的下场,却没有说杨嘉会面临什么。
在一旁的云华已经从红燕手中一把夺过剑,那把她曾以为自己不会再在凡间动用,所以此前慷慨赠与了前儿媳蜀燕娘的仙剑。
——身为一个母亲,她绝不可能叫自己的儿子被带到天庭受折磨。
就算是违背了和天庭的约定,她说不得也要动用神力,同嫦娥有一战了。
抿抿唇,云华眸中划过一丝愧色。
她也不想欺负嫦娥这个不善战斗的姐妹,但为了孩子,她是不会留手的。
“你有时间与我打,就怕杨舒、杨戬和杨天佑没有时间,”孰料,嫦娥忽然又抛下了这样一句话。
对准瞬间顿住动作的云华,她甩出一张仙锦,那上面记录了三人此时的境遇。至于他们是如何落到这等田地的,现下就来不及再和云华细说了。
唉,她本打算先带回杨家所有人后叫他们自己交流的,但既然云华执意不随她上天,可就怪不得她做个小人来要挟她了。
她倒是不怵和云华打一场,甚至最近的她正想再找个人练练手,试试自己新琢磨出的招式呢。
但对云华来说,恐怕当务之急不是与自己浪费时间啊……
惊疑地接过仙锦,一目十行将那些令人仅仅瞧着便觉触目惊心的文字飞速阅览完,云华脸色逐渐苍白起来,身子更是因担忧和震怒而颤抖不止。
杨嘉伸手扶住踉跄后退的娘亲,窥着她的脸色,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一时间又是担心娘亲,又是担心远在灌江口的爹爹和弟妹。
心急如焚的他一把抓过娘亲手中白布,看完之后,本就因失去许多心头血而苍白的脸,更是瞬间散尽血色。
瞧他们的脸色,嫦娥就知道这母子二人已经看完了,轻叹口气,她心累地下了最后通牒:“现在你们同我回天庭,他们作为涉事人也会被立刻救出。”
“上了天好歹能保下性命,了不得也就是转世轮回,总还是有个保住神魂的希望的。可若是你还要与我再打上一场,过段时间就不知道他们会如何了。”
“……如何?还打吗?”
云华痛苦地闭上双眸,仙锦上那一行行字却好似化作了赤红血痕,挥之不去地在脑海中放大轮转……
她双手无力一松——
“当啷——”一声,仙剑落地,溅起一阵飞尘。
不敢再耽误时间,用尽力气抓住嫦娥的手,手背青筋毕现,她仰起脸,神色凄婉,双眸含泪,嗓音干涩道:“我们随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云华:出门才几天就发生这么多事,这个家没我真得散!
第157章
这一日,昆仑也在飘雪。
只是不同于山脚村的大雪是倏忽而至,遇暖则融。昆仑的雪,却是经年累月,长久不化。
而今天,昆仑山总是一成不变的苍茫雪景里,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瞧着不过二十岁左右的人族年轻男子,正直挺挺跪在山脚下,玉虚宫那被仙法隐匿起的山门之外。
这男子泛黄微卷的长发,原本应当是由一根发带整整齐齐束起。
可也不知是束发的人手笨,还是过了太久,此时发带已松散歪斜,漏了几缕碎发散落下去,乱糟糟地垂落在俊朗的容颜两侧。
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则被横七竖八地划了几道血痕。
虽伤痕已愈合,那干涸的血色却是遗留在了顾不上擦拭的脸颊,张牙舞爪的血痕既令人瞧得触目惊心,又恰到好处地为男子增添了几分凄冷艳色。
男子穿在身上的,乃是一袭厚实的灰白色兽皮衣,将他精瘦的身躯裹成了个球,远远看着有几分滑稽。但在这样的冬日里,却恰恰是出远门的人最需要的保暖衣物。
可惜的是,不知经历了什么,原本完完整整近乎能覆盖每一寸肌肤的兽皮,就好似被人撕扯咬噬过一般,裂出了三两道狰狞的口子,恰给昆仑的冷冽风雪留了可呼啸而过的缝隙。
相似的,他脚下那双灰白色兽皮靴,本也是温暖厚实的模样。
可或许是走了太多太多的路,不仅沾上了泥土、草屑和雪粒,将浅淡的靴子染得肮脏污秽,还破裂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叫细碎的石头与冰雪有了可乘之机,争先恐后地去硌那双布满血痕的脚。
这形容狼狈的男子,正是杨家二郎——杨戬。
杨戬跪在山脚下,鹅毛般的雪花落在他的发间、眉睫、肩头……
渐渐地,雪花积成了雪片,雪片垒成了雪堆。雪堆则一点点漫上他的膝盖,埋过他的腰腹。等不了多久,或许就会淹过他的胸口、脖子,向着他的口鼻拥塞而去。
纵然预料到了这不久之后的危机,他仍是一动不动,只默默感受着身上的雪。
每一片雪似乎都很轻,从空中打着旋地落下。
又似乎都很重,落在他身上,很快便被他身体散发的热气融化,化作了晶莹透亮的水,洇透了他还算厚重的衣袍,向着他的躯干缓缓渗透而去,叫本就疲惫不堪的身子一度处于被压垮的边缘。
而随之钻入他血肉,浸入他骨髓的,还有附在那雪水之中难以驱散的刺骨阴冷。
怎么会这么冷呢?
杨戬有些不解。
昆仑山,是传说中的仙山,无论是神话里的西王母,还是叫他来此拜师的玉鼎真人,都是居于这片山脉之上。仙人所在之处,不该是四季如春,永无冰雪的吗?
即便有,又怎么会这么冷呢?
这昆仑的雪是比万丈山峦更高的存在,自天空中飘飘摇摇洒落,经过了千万丈的高度才落在他身上。飘落时在人间浸染了这么久,竟都没染上一丝半点的暖意么?
或许是跪得太久了,杨戬的思绪已逐渐恍惚,零零碎碎的,不觉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说来也是可笑,他还继承了娘的神体呢,但不过才只跪了半日,竟就有些熬不住了……
明明他出门打猎时,就算追着猎物不合眼地跑个十天十夜,都不算什么的……
难道是这昆仑的雪有什么玄妙,专门将人往死了埋?
还是玉鼎真人为了出他当时不愿拜师的那口恶气,所以刻意降下这雪来惩戒他?
盛满了雪的羽睫轻轻颤动,将细碎的雪粒都落下去,与身前埋过他腹部的雪堆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丝毫区别。杨戬目光垂落在那片冷漠得一般无二的雪色上,近乎麻木地想——早知道,当初就不拒绝他了。
若是那日他当场拜师离家随他上了昆仑山,或许就不会给家人惹祸。
又若非他当日将玉鼎真人气得狠了,或许今日也不会被他要求跪在这里,直到自己让他看到拜师的诚意后,才能请动他出山……
桃花眼中涌上丝丝点点的水色,混合着跌撞入眸冰寒刺眼的雪色,将他的黑瞳洗涤得更清透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