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只是他为人老成持重,并不当下就直言训斥这位才登基不久还在建立自身威信的新帝,而是先躬身告罪:“老臣来得匆忙,还未仔细看看这其中玄妙,还请陛下待老臣观察片刻。”
等殷寿准允后,闻仲便淡然自若走到高台边缘,望着光幕上的雷霆许久,才对一旁心急如焚的纣王摇摇头,遗憾叹息道:“老臣才疏学浅,并未习得过这等威势赫赫的雷法。”
殷寿听了,深以为憾,仍是不甘心地问:“那若是朕下诏召集,可能寻得会如此仙术的仙人投效我朝?”
“这等仙法,无论是用于护佑御驾,还是遣去镇压不臣,都可堪为一件神器啊!”
闻仲被他后一句“镇压不臣”说得微有动心,然而念及不久前师尊金灵圣母传来的讯息,还是暗自一叹,感同身受地对殷寿无奈劝道:“陛下为大商殚精竭虑,老臣若有办法,如何敢推辞分毫?”
“只是能掌控这等仙法的,多是已超脱凡俗的得道之士,那等人物才不会贪恋红尘凡世。陛下若是张榜寻人,赶来朝歌揭榜的,怕是欺世盗名之徒更多啊。”
说罢,他又苦口婆心再次上谏:“陛下有心励精图治,倒不妨加大搜寻天庭公务员考试参试之人的力度。此前搜寻到的那些人才,虽未被天庭录取,但经过天庭试炼起码也有一技之长,多半可堪为我大商能臣!”
听闻仲提起此事,在一旁的商容也赞同颔首:“太师此言极是!虽不过短短数月,那些人呈上的种田、养殖、练兵之法却已初见成效。若能收拢更多人才,想来于我大商定会大有裨益!”
听两位老臣又开始老生常谈,殷寿眸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颇感扫兴地拂袖:“两位卿家,朕召尔等觐见乃是为这天象,其余的事,就稍后再议吧!”
他难道不知道那些人好用?
他难道不想立刻授官让那些人死心塌地为大商做事?
但大商又不像东鲁、西岐那些小地方,是个诸侯自己就能全然做主的一亩三分地儿。不提远的城池,单单朝歌之内就有难以计数的贵族势力。
有他们在朝堂上相互制衡,把持着那些重要的官位,纵使自己是当朝大王,又哪里可能找出一大堆空闲位置,给那些从穷乡僻壤而来的平民?
他本就因与贵族们的暗中角力而焦头烂额,难得今日有能令人精神抖擞的天象异闻,怎么这两位老臣如此没有眼色,还在提起此事?
心中翻涌起此前被强行压抑下的烦躁,殷寿面色微沉,对待两个老臣也没了此前的温和态度,追问道:“既然仙人不履凡尘,那为何太师还入我朝为官?”
面对着他突然冷淡下来的语气,闻仲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回答:“老臣才疏学浅,无法习得长生之道,自知留在师门也不过徒耗光阴,索性重归凡尘。”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而是他在碧游宫跟随金灵圣母学艺五十年时,金灵圣母亲口命他下山佐成汤的。然而其中缘由他也不甚知晓,只觉或许涉及教中隐秘,是以他不能对纣王和盘托出。
但他不提长生之法尚可,一提此事,殷寿此前被他劝下去的野心又再次升了上来:“说到长生……此前天庭选拔新神之时,太师你曾言,朕身为人间帝王,无法修炼成仙得道长生。”
他视线紧盯着垂眸不语的闻仲,语气急迫严肃:“那时,朕请你去打探一番,如今可有结果?”
近乎是在逼问的话脱口而出,殷寿双眸中跳跃着灼灼烈火,火焰中又透出不加掩饰的锋芒,直直刺向闻仲。
不想又被问到此事,闻仲长叹一声,只得老调重弹:“陛下,老臣早已说过,身为帝王,您若有心长生之道,唯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便是您今生创下胜过三皇五帝的莫大功绩,或许能得天之幸,成为第六位以人皇之身得长生圣体的人族。”
无视了殷寿锋芒毕露的冷凝目光,他面无表情道:“至于第二条么……”
作者有话要说:
闻仲:就凭你还想成仙?家人们谁懂啊,碰到个心里没点儿13数的上司,真的好难啊!!!
多年后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闻仲在天庭遇上天喜星殷寿时:……为什么他真的能成神啊???凭什么啊就是说!!!姜子牙你糊涂啊!!!
第197章
“第二条么,便是您今生积攒功德,”说到此处,闻仲微微一顿,抿抿唇,方才继续道,“待来世不再生于帝王家,届时踏上修道之路,定然比旁人事半功倍!”
说罢这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辞,他缓缓拱手低眉,在高台上近乎凝滞的冷肃气氛中,对着面前的帝王慨然一拜。
或许这天下当真能有叫凡间帝王攀图长生的手段,然而那些归根结底不过是欺天罔地的歪门邪道,纵使能瞒得过天上仙神一时,也终逃不过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闻仲,身为堂堂截教弟子不屑于知晓那等邪术,身为大商太师更不可能为了阿谀谄媚就将那后患无穷的术法献于陛下。
否则,他岂不是既有愧于师尊的谆谆教诲,也深负于两代先帝的信赖托付?!
已然不再年轻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怀念,闻仲双眸微酸,脊背却在众人的注视挺得更为笔直,以示此心坚决不可移。
高台上的氛围,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就连被紫黑色雷霆所笼罩的天幕,都更显得阴沉森然,叫人不觉心惊胆颤。
商容眼见闻仲倔劲儿上来,心中佩服他忠君耿介之余,亦不觉为之担忧。
他暗暗去窥殷寿的神色,偏偏日色为雷霆阻截于九天之上,没有明亮的天光照映,唯有一旁宫人此前点燃的烛火幽幽跳动闪烁,将殷寿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喜怒难辨。
而正当商容眯起眼打算定睛细瞧时,天边“轰”得一声爆响,应是光幕里又有一道雷罚降下,不仅映得天色一亮,也霎时间照耀了人间大地。
幽幽暗色掩藏住了年轻帝王的神情,唯有那一双眸子,借着一闪而逝的光明掩饰,刺出了令人心悸的森冷之色。
商容心中“咯噔”一声。
然而还不待他上前周旋,当电光刹那飞逝,人间重归幽冥,殷寿眸中的冷意也随之消散在黑暗中,似乎一切不过是他这个年迈臣下老眼昏花的错觉。
就见年轻帝王哈哈一笑,阔步上前一迈,伸出双手亲自扶起了闻仲,语气温和:“太师乃是三朝元老,也是看着朕长大的长辈。不过几句话而已,又何必行此大礼。”
说着,又似乎在如对长辈撒娇一般,略带些嗔意地道:“朕尚且年轻,只盼您时时刻刻提点,叫朕少走些弯路,才能将大商国祚世代绵延下去啊!”
闻仲顺着殷寿的力道起身,轻轻抬眸对上他的双眼,见其中目光真挚不似作伪,心下立时稍安。
听了他最后将自己置于晚辈位置的话,更觉熨帖,脸上也带出几分欣慰笑意,颔首道:“陛下圣明,气量宏大,臣自然责无旁贷,唯有尽忠职守而已。”
二人执手相聊甚欢,一旁的烛火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祥和,跳动的烛光渐渐平稳,橘红的光色晕染开,为二人身影镀上了一层温亮柔和的暖光。
商容在一旁瞧着,顿觉方才殷寿眼中寒光或许只是自己老眼昏花的错觉。
此时此刻,这宽宏大量又谦逊有礼的年轻帝王,才是那个能叫自己堂堂首相也甘于站队举荐,请先帝立其为东宫的未来雄主。
如此,他心中宽慰,也走上前去,欲加入这和谐安宁的对话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三人转头去看,却是武成王黄飞虎身穿铠甲,匆匆走上白玉阶赶来。
行礼过后,黄飞虎顾不得再多赘言,径直向着纣王回禀:“启禀陛下,臣依您吩咐巡视朝歌内外,果然不出您所料,无论何处皆有这光幕在天。”
“至于更远处,臣已派了兵卒,料想再晚些时候便会有飞信传来。”
听到这早在预料中的情况,殷寿脸上并无讶异之色,轻轻颔首:“有劳爱卿。”
又侧头与一旁的两位老臣交代:“天庭的雷刑也不知会持续多久,这般遮天蔽日,两位爱卿还是要安抚百姓,切莫人心惶惶,引起动乱。”
得旨,商容、闻仲皆俯首应诺:“陛下圣明。”
……
“咻——”
飞箭势如破竹地穿过林间,携着两三片被捅破的残叶,狠狠将一只野兔钉死在了土地上。
猎物自有侍从下马去收,殷寿随手放下长弓,目光再次逡巡过眼前的深林,微微蹙眉,问随侍在旁的中谏大夫费仲:“这林子里怎么都没什么猎物?”
费仲闻言一愣,想了想,回禀道:“或许是前几日天雷威重,将野兽都惊走了。陛下若是不畅快,不如臣遣些奴隶做猎物?”
虽说此前天庭的公务员考试大典上,神仙曾昭告三界苍生杀人将有孽果缠身。可对他们这些贵族来说,纵然同为人族,那些沦为奴隶的人,也不配被他们视作同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