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平阳郡主对此事激烈的反应令顾青青有几分愕然。
她分明清晰听到了高傲郡主直白的陈述,饶是心中再坚定此时也不免因此话红了脸。
对,她虚伪,虚伪极了,故一直想从她人安慰中寻求心灵上的脱罪。
*
“刚刚仿佛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黛玉为了掩饰脸颊的红晕垂头看向二人同行的步伐,她的小脚分明只有他一半,很明显对方在照顾她的速度,心中微暖,忽低低呢喃了句。
顾淮璟自然也听到了母亲同平阳郡主细声的说话声,虽不清楚但好似挺愉快,垂眸只能看到小姑娘的云鬓,发间不甚落了片枯叶。
虽不是第一次同顾淮璟单独相处,黛玉心跳仍旧如鼓擂,不安极了。
忽发丝间有轻柔如风的力道拂过,疑惑望去竟见顾淮璟俯身贴心将飘散在她发间的枯叶拾出,许是没料到她会抬起脸,他们的脸离得极近,几乎便能触碰到对方的眼睛。
雨越发急了,空气似乎凝固了下来。
双方脸颊迅速升温,黛玉瞪圆了眼,一动未敢动,磕磕巴巴道:“多谢你。”
“应该的,不用谢。”顾淮璟轻咳一声,撤回身子将目光移向雨幕,心乱如麻,再悄悄去瞧林姑娘时,却正巧与林姑娘的眼光相撞,二人默契地再次移开。
朦胧细雨里顾淮璟声音温柔:“此地风凉,我送你回去。”
雨声同着顾淮璟的声线入耳,黛玉垂头轻声应了。
顾淮璟转身将琉璃灯拿起,想了想道:“今日和亲公主至扬州,你可曾收到消息?”
“嗯…正是想同你商议此事。”黛玉清凌凌的目光看向他,脸上红晕未消欲语还休,她有太多疑问需要他来解答:
“今日,侍书来找我了,就在这里,她见到我便磕头哭着让我去见她们姑娘最后一面。”
她敛裙下了台阶,声线看似镇定实则颤抖不已:“所以是贾家妹妹被选中了,你想救她,对吗?”
第60章 见探春1
她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半分情绪,但那双秋水剪瞳里明晃晃翻涌着的忧心如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勒住顾淮璟的咽喉,令他失语半晌后方艰难吐出:“你想去吗?”
许是雨夜安宁,顾淮璟对黛玉的称呼不自觉从林姑娘往更为亲密的“你”上靠拢。
有时候他会觉得或许该称呼得更亲昵些,但一想到林家书香门第,即便是贾母寻常也不过称呼一句林丫头以示尊重,更别提下边的人也不过知道表姑娘姓林。
生怕自己哪里鲁莽,冲撞了心尖上的人儿。
在面对黛玉的事时他总是要万分尊敬的。
天气尚寒,游廊四面挟风吹来细雨。
虽有顾淮璟挡着但还是冷得黛玉脚尖有些僵硬,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裙摆在风中荡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清凌凌的水眸望着他颔首:“若三妹妹真的去了,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的眼神闪着星星点点的泪意,似在回与外祖家姑娘们玩乐的时光。
这些年虽贾母同王夫人、大方同三房势如水火不断交锋,但她们这些小辈自小长大的情谊也是真的。
自林父去世后,她更是万分珍惜这些亲人。
“好,那明日我陪你。”顾淮璟早便注意到了黛玉冷得颤抖的唇,可惜他出来时为图方便未曾穿戴披风,只得草草结束了今日的相处。
夜晚的风似乎更急了些,细雨夹杂着薄霜簌簌下落,顾淮璟看着墨色的雨夜又看向黛玉已然浸湿的裙摆抿了抿唇,琉璃灯昏黄的烛火里映出他桃花眼里的纠结,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半蹲下身子,语气依旧清冷但细听还是能听到几分颤抖:“上来,我背你回去。”
像是怕她拒绝,连忙补了几句:“雨天路滑,免得污了你的裙角。”
少年在昏暗烛光里表现出的珍重与忐忑神情,黛玉看得分明,小脸瞬间红得似乎能滴血,下意识揉了揉帕子。
等待她决定的时间并不漫长,但自己的心跳声过于雀跃以至于顾淮璟觉得度秒如年,不免他深刻反思此举是否过于轻浮林姑娘会不会不喜?
就在他抓耳挠腮思考该如何缓解此局时,略带凉意的手试探着支在他的脊背上,传来的凉意令他不自觉颤栗,紧接着一阵琼花香气争先恐后得钻入他的心肺。
是林姑娘!
感受到身后依靠过来羽毛般的重量,他才回过神忙将身后的人儿背起,宛若得到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嘴角已然咧开不值钱的笑容。
雨珠打在伞面敲出的滴答声都无法掩盖两人逐渐同频的心跳。
黛玉的体温很低,而顾淮璟即便是冬季也宛若个小火炉似的,隔着厚厚的冬衣都能感受到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
这种暖意令向来寄人篱下心中漂泊的她感到无比安心。
她将绯红的脸埋在他的脊背里,以往见他只觉少年的肩膀单薄,提起剑来身形如竹,看上去清冷又脆弱。
但此时却只觉强劲有力,她不知道少年郎是否皆是如此,毕竟除了顾淮璟之外她只同贾宝玉相处过。
回去的路不短不长,顾淮璟没有说话,林黛玉也没有说话,二人默契地听着雨声,享受着难得静谧的时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遭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甜腻腻的花香。
黛玉虽举着伞但整个人都缩成小鹌鹑,一边害怕一边又无比庆幸。
害怕自己的出格之举,又庆幸所遇之人是他。
黑暗中唯有琉璃灯笼散发着昏黄的烛光。
*
翌日
雨虽在后半夜便停了,但路面上仍旧结了霜。
抬眼看去,整片疫区恍若被凝固了似的,定格成画,连患者哀嚎声都轻了几分。
知道黛玉要去见贾家三姑娘,顾淮璟昨日便询问了九殿下的意见。
九殿下知道此事时转着白玉扳指笑得有几分玩味:“和亲郡主兹事体大,我想顾小夫子也不想破坏两国之盟吧?”
顾淮璟知道九殿下是在试探自己,只是自如地呷了一口茶浅浅笑了:“怎么?看起来那么有把握的殿下,其实内心也在犹豫吗?”
九殿下见他笑得碍眼,还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讽刺至极的话语,上位者的权威一再被挑衅,又不好发作,只冷声道:“还请夫子不吝赐教。”
顾淮璟掀了掀眼皮:“殿下莫不是真要将所有赌注抖压在了和亲郡主这个变数上?”
这话不可谓不刺心,九殿下如今万事俱备就差和亲郡主这个变数,毕竟他拿捏不了贾家这位姑娘是否愿意为国牺牲,愿不愿意配合计划。
郡主是他计划里唯一而且致命的变数。
见他徒然变了脸色,顾淮璟桃花眼里闪过讽刺:“要我说殿下若真要一举闻名不若扮成郡主于新婚之夜将那贼人一箭穿心。”
一番话令九殿下愣在当场,下意识轻斥:“胡闹!”
“胡闹?”顾淮璟不免讽刺,但他语气愈加温柔,听不清半分情绪:“那殿下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便能推脱到弱女子身上?还想着让她心甘情愿当为你摆布的棋子?”
九殿下不说话了,在这个问题他与顾淮璟注定无法达成一致,他只是冷冷撂下一句拂袖而去:“你逾矩了。”
顾淮璟没有说话,今晚他确实太过冲动了,可是这种明晃晃的不公平压得他心口难安。
这场战役所有人都为夺利而战,唯独百姓和郡主无辜极了却总被牺牲。
这令还未入官场尚且稚嫩的赤忱少年眉眼皆是不服。
*
马车内燃着炭火驱散了冬季的冷意。
黛玉虽在南方生活了五年,但更多时候则是在京城,这些年也逐渐适应了京城的冬季,如今到了家乡反倒有几分不适起来。
毕竟,京城的冬和扬州的冬本就是天壤之别。
虽都是冷,但南方的冬天的冷仿若是能渗入骨子里。
黛玉自小身子弱体温低,即便是穿得再厚只要被风吹就暖不起来,故在京城时紫鹃就叮嘱她手炉不能离手。
此时即便车内燃着炭火,但她怀里还是放着精致的手炉,双重保证下的她才觉有几分暖意。
就在她津津有味读着书卷时,忽有淡淡的花香袭来,往旁边一瞧,只见顾淮璟在旁煮着花草茶。
天寒地冻里,少年的眉间是如月色般清冷矜贵的,但偏偏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让人分辨不出真实的性情。便是连熹微的晨光也偏爱落在他的眼里,被光踱过的少年熠熠生辉。
虽然知道冬天应当饮花草茶,但她惯不喜欢花草茶,只觉终究不如叶子茶,即便看着书也不免嘟了嘟嘴。
顾淮璟见她如此,昨日的郁闷一扫而空,嘴角不自觉勾起宠溺的笑意,早便知晓他的小姑娘的嘴和胃都挑着呢。
听紫鹃说,贾家的菜色一贯口味浓烈,小姑娘以往在贾家时吃饭也只吃小口若遇到不喜的菜色更是连筷子都不愿拿,常常都是不吃饭就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