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妹妹再想想,可有什么办法?”
薛宝钗沉吟了半晌:“要叫人对我们手下留情,我们就得有让人愿意留情的价值。”
“哥哥可知道,我们唯一有可能发挥的优势在何处?”
她是个女子,在这世道能做主的终究是男人,虽然不甘心,但现实就是,她的以后得靠着薛蟠,所以她不能将薛蟠认为他就是那等无可救药的人,按现代来说,薛蟠也不过是个还在上学的未成年,要是好好教育,还是有掰正的希望的。
所以她想要听听薛蟠怎么想,也好引导他,薛蟠别的品行不论,但是论起对薛宝钗这个妹妹,他是真心疼爱的。
薛蟠并不知道薛宝钗准备好好调/教他,听到薛宝钗的问话,皱了皱眉,思索说着:“钱财?”
薛宝钗抽了抽嘴角,但也没有反驳:“哥哥说的没错。”
薛宝钗准备重新培养他思考的方式,于是缓缓道:“这要从祖父的身份说起。”
薛蟠见薛宝钗说了一句便不说了,愣了愣,然后看见薛宝钗盯着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虽然仍旧稀里糊涂的,但好歹开始动脑子了。
“祖父是紫薇舍人,因此母亲下嫁薛家……”薛蟠顿住了,他不知道这有什么说道。
薛宝钗补充道:“母亲乃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掌管军政,正一品。”
薛蟠对此并没有研究,薛家没有从仕之人,薛蟠又无见识广的长辈教导,自然只知道王家权贵,却不知道到底有多权贵,他倒是知道父亲自小疼爱妹妹,倒也没对薛宝钗的话产生怀疑。
薛蟠疑问道:“紫薇舍人也是圣上身边的红人,父亲自然能够娶母亲,有什么不对吗?”
薛宝钗摇了摇头,对比脑海中那位父亲教导留下的记忆,否认道:“那可是大大的不对。”
“父亲没有官身,是商户,所以紫薇舍人不是官职,是虚衔,不然父亲不可能是个商户。而商户怎么能够娶得正一品大臣的女儿?”
薛蟠道:“这不正说明祖父圣眷浓厚,所以母亲才会下嫁给父亲。”
“这便是症结。”薛宝钗道,“贾史王家,都是贵勋,互为姻亲,也互相庇护,而薛家是谁?是太上皇身边的旧人,且一定是十分亲近的旧人,这才能在无官无职的情况下,让王家的女儿下嫁。我问哥哥,你身边除了身份差不多的玩伴,离你最近的人是谁?”
薛蟠脸色一变,薛宝钗知道他这是猜到了。
“薛家是太上皇的家奴。”
这事无人提起,但也不是无迹可寻,祖上有荣光,自然人人巴结,可祖上出身不好,谁又会在别人面上提起,这么多年避而不谈,不过是看在薛家姻亲的份上,事实上,薛家是与太上皇绑得最紧的人,当然,这么说是往薛家脸上贴金了,祖父去世后,谁还敢说与太上皇有什么情分。
不过是众人看在紫薇舍人薛公的份上照料薛家后人罢了,薛父娶王氏女,薛家年年走亲备上厚礼,都是薛家精心谋划来的,只是薛父去世太早,没能好好教导薛蟠,他才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圣上要清算……不过是因为他要从太上皇手中拿回他的权力,我们祖上是太上皇的家奴,所以圣上必然不会放过我们。”薛蟠脸色难看,“照妹妹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没有退路了?”
“错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有生路。”
薛宝钗继续道:“圣上原本不是储君,那是怎么继位的?”
薛蟠别的不知,对于这天底下最重大的消息,他也该是清楚的。
于是薛蟠道:“是那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所以圣上才继位。当年父亲还给义忠亲王准备了一副出在潢海铁网山上,叫做什么樯木的板作了棺材,万年不坏,只可惜如今封在店里,无人敢出价买了。”
“坏了!”薛蟠说到这事,一拍大腿,“莫不是圣上以为我们是义忠亲王的人,这才要一起清算。”
薛宝钗摇头:“父亲为何要给义忠亲王准备这样的棺材,那是因为当初义忠王爷众望所归,作为太上皇的家奴,给太子送礼难道还能是什么错处不成?”
“要照这么说,那当初送了礼的可都要清算了,那可清算不完。”
“同理。”薛宝钗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作为太上皇的家奴后代,现如今我们又去替皇上尽忠,难道会被人认为是做了背主之事吗?”
薛蟠眼前一亮:“我知道妹妹的意思了!”
第4章
薛蟠高兴道:“本也是如此,我们又不是贵勋,没有什么权势,只要和其他几家拉扯开来,圣上没有理由一定要将我们清算到底。”
老主人的家奴后辈,在寻常府中,本也是会放到小主子院子里继续做事的,至于去哪个小主子院子里,那也不过是正常的差事走动,哪有什么背主之说。
见他明白这意思了,薛宝钗又给他泼了一通冷水。
贾史王薛放在一起说是四大家族,事实上也不过是薛家给自己抬咖的说法,贾家一门双国公,史家有一位保龄侯,后期还多了一位忠靖侯,王家如今是那位舅舅王子腾袭爵,任京营节度使,后升任九省统制,再升九省都检点。
而薛家呢,不说薛父早逝,便是没有去逝,那也是无官无爵,圣上要收拾薛家不过抬抬手的事,可为什么没有对抬手就能收拾的薛家动手呢?
“虽然薛家与贾史王三家并称四大家族不过是给些面子的说法,但那也是说明四家同气连枝、守望相助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这不是圣上要不要放过薛家的事,而是要清算他们,薛家必然会被一起清算。”
更何况有了权势,谁人敢说自己没有一处错误,浑身清清白白,没有沾染半点贪赃枉法之事。
“我们不是想投向圣上,便可以投的,再有,若只有我们能脱身,家族无辜之人,我们也必然要伸手相帮,不然世人如何看待我们?哥哥在外又如何立足?”
薛蟠皱眉不满道:“照你这么说,亲近是错,不亲近也是错,划清界限不能做,不划清界限又不行,那要叫我们如何自处,怎么做都是错!”
薛宝钗安抚道:“哥哥戒骄戒躁,我有办法,却需要哥哥改一改这性子。”
薛蟠叹了口气:“好妹妹,我竟是平日里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在这生死大事之前,难不成我还是个蠢货,别说叫我改改性子,就是叫我改改姓我也使得。”
薛宝钗无语道:“你这话可别叫母亲听见了。”
虽然知道他是在耍宝,但是薛姨妈要是听见这话,一定会气出个好歹来。
不过这也说明,薛蟠不是什么迂腐性子,什么话都敢说的。
薛蟠连连点头:“我也不问那么多,反正妹妹叫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这还不行吗?”
薛宝钗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来,只要薛蟠能够听她的话,一切都好办了。
“哥哥说我们的优势在钱财也没有错,薛家巨富,而你说……圣上会不会缺钱呢?”
肯定是缺的。
光凭后期贾家接待元春省亲花钱如流水,甚至贪了薛家林家不少银子可以看出,这一笔开销着实巨大,而当年太上皇南巡又花了多少钱?
还有大臣借债、年节赏赐,圣上不是作为储君继位的,他根本没有原本储君该有的进项,太上皇后期只荣待旧臣,如此一来,圣上继位手中能有多少银钱?
圣上说钱,那是俗气,所以这缺便藏着掖着,谁人都不知道,但薛宝钗跳出局外,难道还猜不到吗?
“舍得百万之资,难不成我们还会饿死,只要我们一直有新的进项,成了圣上的钱袋子,难不成圣上还舍得下金蛋的母鸡给杀了?”
“妹妹这话糙理不糙,”薛蟠问道,“可是我们哪里有什么新的进项,还能成为下金蛋的母鸡?”
“自从父亲去世,我虽找不到证据,但也知道薛家族人和手下的掌柜私下往来,哄我年幼,不知道多少金子银子被他们顺了走。”
不是薛蟠拿捏不了手下人,而是这之中掺和有别的薛家族人,他毕竟缺了个长辈教导,对这其中的手段并不清楚,何况他家除了他之外,还有寡母和妹妹,太过强硬也不是好事。
他并不是真的傻到不知道自家的产业在被硕鼠偷吃,但于薛家百万之富来说,舍一点边角出去便能保家中安安稳稳,也是他的处事之道。
薛宝钗早前帮薛姨妈早早的打理家务,隐隐也有听闻,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也装作不知情不出声。
其实这样的处事之法未必不行,只要贾家王家不倒,倒没有人真敢将薛家家财给蛀空了尽数搬走,但如今靠山要倒成了定局,要是不早早处理,恐怕都以后都便宜了别人。
薛蟠道:“这样就是家大业大的坏处,若是妹妹能帮我想办法撇开那些族人老人的,我也敢出去当个好男儿闯荡闯荡。”
薛蟠并不是在说大话,他整天出去吃喝玩乐的,金陵也就那么大了,再怎么好新鲜,那也是该玩够了的,哪里还值得他整天整日的出去鬼混,虽有一半的原因是出去享乐,但也有主家出去巡视产业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