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杨无邪语带抱歉,“真是不巧,现今楼里的院子已经大多都住满了。”
  “那他呢?”花晚晚指了指王小石。
  杨无邪微笑,“给他的是最后一间。”
  花晚晚不太相信,“这么刚好??”
  其实除了楼主亲信与几方神煞,以及一些常常在楼内供职的人,风雨楼里的其他大部分兄弟包括其家眷,基本都是统一被安排住在城北。
  汴京城中有句人人皆知的俗谚,东城富西城贵,北城穷南城贱。
  不比城东城西的富贵,城北住的都是些贫民百姓,虽说坏境算不上多好,但胜在地价低廉,购置划算。
  楼中如今几万兄弟,再加上其各自的家眷,少说也有十几万的人口,城北低廉的地价正适合购置下来统一用以安顿这些人。
  因此花晚晚这才更加觉得不对,她拧眉瞅着杨无邪,一脸都是“我怀疑你在驴我”。
  毕竟金风细雨公司的占地面积有整片天泉山那么大,别的不说,至少也能让路痴兔子迷路个一天半天的,而高级领导算来算去也就这么些人,哪里就能一下子都住满了。
  但杨无邪信誓旦旦,“晚姑娘有所不知,如今的风雨楼已不再是六年前的风雨楼,在楼内供职的兄弟实在太多,然而楼中可供居住的院子本就不多,一下子住满了也是常有的事。”
  “是吗……”
  他说得太过肯定,花晚晚这下反倒有些不确定了,再加上她这些年没回来,一回来公司就发展壮大了,所以现今到底风雨楼中的实际情况如何,她的确也不怎么敢说她能完全肯定了。
  于是她指了指自己,问道,“那我今晚住哪里?”
  她今天才刚回到这个世界,已经折腾了一个白天外加半宿了,总不能她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爬上了山,又立马让她滚下山去找客栈住吧??
  那这么没人性又不包住的公司,她真的还能待吗??
  苏梦枕若有所思的扫了杨无邪一眼。
  他仿佛不经意般,淡声道,“玉塔上还有空屋。”
  花晚晚抬眸看了他一眼,不确定的问,“那我住这?”
  玉峰塔不是向来都是楼主所居之地嘛?她记得自老楼主离京养病之后,这塔上好像就只住了苏小刀一人来着。
  不过玉塔那么高,空房间也确实不少就是了。
  苏梦枕颌首,“嗯。”
  既然主人家都同意了,于是花晚晚也点了头,“行吧。”
  她今天实在是折腾得太累了,现在只想赶紧回窝洗洗睡,只要别让她还要再继续折腾下山去找客栈,随便住哪里她都没什么意见。
  她这边刚一点头,杨无邪就笑了。
  他笑得好慈祥。
  -
  一场狂风骤雨过后。
  雨收云散,拨云见月。
  苏梦枕静静倚在阑干上,抬头望月。
  今夜又是十五,当年小寒山初初相遇,依稀也是如这般清朗明亮的满月。
  京郊一别后,流水六年间。
  她离开的这六年以来,他最开始其实常常都能见着她。
  有时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梦醒后,心事付横笛。
  有时是醉后不知卿归去,有所念,无处寄相思。
  后来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他好像逐渐模糊了她的容貌,她的声音。
  他原本以为是时间冲淡了一切。
  然而直至今夜一场意外之雨,与她再度相见,他才蓦然发觉,原来他从来都不是忘了她,而是因为她已经不知不觉融入了他的骨血里,成了无法拔除的印记,成了身体固有的本能。
  之所以模糊了她的模样,只不过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害怕了,怕她再也不回来,怕他再也寻不到。
  于是潜意识里的求生本能,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伪装成了遗忘的假象。
  但哪里是真能忘得了的呢?
  如今她忽然之间就回来了,眼下就住在他隔壁的那间屋子里。
  习武之人耳力敏锐,她与他离得这般相近,他只一静心凝神,耳边便能立马清楚捕捉到她的呼吸声。
  清浅,平稳。
  好似睡得极熟。
  他忍不住又在心底讥笑了自己一番。
  你看,时隔多年,念念不忘。
  乍然之间,又再度重逢。
  然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人,只有你。
  一走就是六年,她的心,真狠啊。
  回来后,却只给了他几句含混的解释。
  身边还跟了一个显然对她有意的年轻男子。
  眼下睡熟了,却忽然又嘟哝了几句含糊的梦话。
  只隐约听出了“臭剑客”“宵夜”“牛肉汤”……
  苏梦枕一下就被气笑了。
  这又是哪来的剑客??
  是不是这些年来,就是这个人总在陪着她一起吃宵夜,所以才能让她在熟睡之时还仍是念念不忘,就连梦话中说的念的也全都是他。
  苏梦枕倏而忍不下去了。
  他觉得,他必须得去找那姑娘,好好算一算这六年的账。
  他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人。
  于是他披上大氅,走了出去。
  然后磨着牙推开了她的房门。
  但那姑娘却还半点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按理说,照夜兔的警觉性,她该立即醒来的才是。
  这姑娘究竟是睡得有多熟?
  苏梦枕一肚子气的看着她熟睡的脸。
  枕边还有一只同样熟睡着的小鹦鹉。
  他觉得自己仿若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
  苏梦枕最后还是没忍心叫醒她。
  他也知道,他此时首先应当做的,是当作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后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但不问自入,不请自来,不是君子所为。
  但他向来就不是个君子。
  君子是无法在这风波诡谲的江湖中生存下去的,更遑论是他还一步步的谋划布局,将这金风细雨楼发展成了如今这般无可撼动的一大势力。
  谋大事者,藏于心,行于事。
  有时为了达成目的,该用的阴谋手段,该下的决绝狠手,他也会毫不犹豫,果断出手。
  于是他也毫不犹豫在桌边坐了下去。
  他的手支在桌上撑着头。
  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熟睡的脸。
  看着看着,刚见面时的那股违和感,逐渐越发强烈了起来。
  他那时心绪波动,虽隐隐感觉到了不对之处,却分不出多余心思继续深思下去。
  眼下这般看着她,夜深阑静,无人打扰。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有了些许真实感,终于确信她真的已经回来了。
  于是那颗不安的心,也终于落了下去。
  同时也终于觉察出了,她身上究竟有哪些古怪之处。
  他从前一直都知道,她的样貌实属极佳,只是当初她还年纪尚小,阅历尚浅,身上总是稍稍带了些少女的稚气未脱。
  如今她脸上的稚气已削去了不少,似乎也长高了些许,一眼看去,已然初初显露出了绝代风华。
  但这并不对。
  这实在不该是经历六年时光会长成的模样。
  六年的岁月几乎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她仿若只长了一两岁。
  不,不是仿若,是确实只长了一两岁。
  如果说当年那只送信的小鹦鹉凭空消失,让他心里约莫有些隐隐的猜测。
  那如今她这副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模样,已让他无法再继续掩耳盗铃,欺骗自己。
  他的姑娘,藏着秘密。
  这个秘密,或许诡谲怪诞,或许隐秘莫测。
  她不愿说,但他仍是依稀猜的出来。
  他与她,或许隔着经年时光。
  也或许隔着绝地之遥。
  他在这头,她在他远远够不到的那头。
  她仍是年少肆意,鲜活生动。
  而他,却已经彻底病入膏肓,疾染骨髓。
  人间别久不成悲。
  恍若隔世,才成悲。
  作者有话要说:
  -兔兔警觉性还是在的,只不过她潜意识里对苏公子根本没有半点提防hhh
  乾杯 []~( ̄▽ ̄)~*多多评论多多收藏呀~
  第72章 一抹红袖
  花晚晚身上盖着小毯子,整个兔懒洋洋的瘫在秋千上晃来晃去。
  她向来有些手贱,脑子里想着事情,兔爪子还同时无聊地扯着毯子上的毛毛玩,把好好一条精美的毛毯扯的东秃一块,西缺一撮的。
  她已经瘫在这里等苏小刀很久了。
  她总觉得,这次回来见到的苏小刀有些奇怪。
  他这几天好像很忙,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大部分时间总是忙得不见人影。
  她刚回来,这几天还有点事情想找他,想问问他这些年过得如何,也想问问他如今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但总是很难见到他,有几次在路上逮到了他,他又一直止不住地咳嗽着,咳完又接着忙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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