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但雷媚不是他的属下,也和他没有多少交情,她和他的交情全都来源于花晚晚这条线,所以她就没这个顾虑了,于是她毫不掩饰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苏梦枕:“…………”
  他就不该跟醉鬼讲道理。
  苏梦枕站起身来,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揽住她,轻而易举就把这根兔子牌胡萝卜从圈椅上……
  拔了起来。
  兔—兔—惊—呆—了。
  兔兔蓦地睁大了眼睛,“咦?!”
  苏梦枕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醉鬼讲道理,他直接环住了兔萝卜的腰半抱半扛着往外走去。
  花晚晚懵懵的趴在他肩上,接着又猛地转头看向了雷媚,一脸都是“为什么他不是兔子能拔出胡萝卜”,眼神震惊又迷惑。
  小兔子,你是否有许多问号。
  雷媚捂脸,不忍直视。
  -
  兔萝卜被拔出来后很听话。
  她乖乖的坐在马车里,生怕同处一车的小白兔一个不高兴就把她给吃掉了。
  但马车晃晃悠悠的,她晃着晃着,酒意上头,睡意也渐渐上来了,于是头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想睡觉,可又不敢睡,看起来实在可怜极了。
  苏梦枕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把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腿上枕着,好让她能睡得舒坦些,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抚道,“睡吧。”
  “哦……”得到了小白兔的允许,兔萝卜点点头,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的发丝有几缕垂落在脸上,可能是感觉到有点痒,皱了皱眉,无意识地伸出手挠了挠,结果还是觉得痒,没耐心的兔子立马就烦躁了,在睡梦中都一脸气鼓鼓的,又想伸手用力拍拍的样子。
  苏梦枕赶紧抬手及时捉住了她即将糊上脸的爪子,然后另一手帮她将那几缕作乱的发丝轻拨到了耳后。
  脸上没有了痒意,睡着的兔子终于满意了,挪挪兔脑袋往‘枕头’上拱了拱,吧唧了几下嘴,继续安然的沉入了梦乡。
  苏梦枕静静看着她酣睡的侧脸,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
  她仍是一点都没有变,仍是从前那个爱笑爱闹,又乖巧柔软的姑娘。
  可他却变了许多。
  他在这里等了她六年,一年比一年更失望,一年比一年更恨她,也曾怀疑过,是否他已经等不到她回来的那一天了。
  如今终于等到了她回来。
  他仍是恨她心狠,却又不忍怪她半分。
  她回来的这几天,没看见她的时候,他总是怀疑这是否又是一场庄生晓梦,怀疑是否他明日醒来她又会消失不见了。
  他不敢睡,怕睡着了这场梦蝶就醒了。
  只有在夜里看着她安然沉睡的时候,知道她就在他眼前,他的心才能安定片刻。
  他知道自己的心好像病了。
  她每对他多说一句话,每对他多露出一个笑,他就越是多一分不愿放手。
  他的时间太过宝贵,太过难得,等待她回来的这六年岁月,几乎已经占满了他的小半辈子。
  病骨支离,沉疴入骨,他靠着一口真气撑到至今,没有人能比他自己更清楚,他这副枯槁的身体或许无法再撑到下一个六年了。
  他矛盾极了。
  一面极度不安的想靠近她,却又一面痛苦挣扎着不愿耽搁她。
  他不是在躲她。
  他躲的,是他自己的心。
  -
  醉了酒的兔子睡得很沉。
  苏梦枕将她抱下了马车,又将她抱进房里放到了床上,她都仍然还在呼呼大睡,人事不知。
  茶花打了盆热水进来,水里浸了条面巾,然后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苏梦枕坐在床头,拧干了面巾,用他那平日里握刀杀人的手,动作轻柔地给他的心上兔擦了擦脸,又擦了擦爪子。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上兔却反倒是醒了。
  她慢慢坐起了身来,目光仍然还是带着醉酒的茫然。
  她面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憨态,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她说,“我要回去。”
  苏梦枕放下面巾,看出了她的酒意还没醒,想让她再继续多睡会,于是轻声安抚道,“睡吧,已经回来了。”
  她左右瞧了瞧,然后摇了摇头,一脸不满地控诉他,“你骗我,这不是我家。”
  苏梦枕身子陡然一僵。
  他声音有点微颤,“你要回家?”
  回去了,是不是他又会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再多问一遍,但她醉了还是一只有礼貌的好兔子,于是她肯定的点了下头,回答了他,“嗯。”
  “为什么?”苏梦枕的手不自觉紧紧攥住了被角。
  为什么。
  为什么你才刚回来,却又要离开了。
  花晚晚觉得更奇怪了,她觉得这人好像听不太懂话,回家就是回家,哪有什么为什么,她在外边玩得不开心了,当然就要回家。
  于是她懒得理他了,挣扎着想要翻开被子,一副立马就要下床走人的架势。
  苏梦枕仅有的理智一瞬化成了飞灰。
  他当即一把捉住了她的腕子,迫使她的动作不得不停了下来。
  花晚晚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她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手来,也握住了他的手腕,想要使力掰碎他的臂骨,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极力制止着她。
  于是她犹豫了,有些困惑的抬眼看他。
  他眼眶红了,目光中燃着两盏寒火,炽烈,灼热,却又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哀恸。
  他好像在问她,却又好像不是在问她,“为什么又要走?!”
  花晚晚眼眶也红了,她觉得他好凶,病病又凶凶的,她又想逃了,可是对上他,她明明有一把子力气,但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好讨厌,害得她总是不敢用力。
  她直接被气哭了。
  一滴泪水溢出了眼眶。
  紧接着就有第二滴,第三滴。
  苏梦枕所剩无几的理智瞬间回拢。
  他心头一紧,立马慌了神。
  他手足无措,只能慌张地颤着手为她一下又一下的拭去眼泪。
  可是她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好像要把这些天以来的委屈全都从眼眶里挤出来,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毫无所觉,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抽抽噎噎,哭眼抹泪,难过极了。
  “呜我讨厌你,我讨厌苏小刀……”
  “苏小刀他变了,他对我好冷淡,他不再是我的苏小刀了……”
  “我要回江南呜……我要回桃花堡,我要回百花楼呜……”
  苏梦枕觉得心疼极了。
  他伸手将她慢慢揽入了怀里。
  他不自觉又红了眼睛,指节绷到发白,全身也都在微微颤栗着。
  他向来都知道她很聪明,他这些天在躲着她,她其实已经感觉出来了,但却没有说,也没有问。
  她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她连委屈都是悄无声息的,若不是因为今天醉了酒,或许连离开也是悄无声息的。
  如今他无比庆幸,庆幸她还没有离开。
  是他错了。
  这件事,是他不该,是他没处理好。
  是他明知道逃不开,躲不过,放不下,忘不了。
  却偏偏还要作那些徒劳无谓的自我挣扎。
  是他心思太深,执念太过,以至于如今作茧自缚。
  全都是他,是他的错。
  她的一滴眼泪,他满盘皆输。
  他认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匿名兔子:请问,给人偷偷取外号,喝醉后不小心说溜了嘴,该怎么办?
  第76章 执念太过
  满心委屈的兔子哭唧唧了大半晌。
  苏梦枕活了这二十多年,只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哄人的经验,更何况这姑娘还是他自己给惹哭的。
  他觉得心疼极了,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下又一下,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哄好这个委屈的姑娘。
  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抱着她,时不时为她拍拍背顺顺气,又时不时柔声安抚几句。
  直到兔子嚎到流不出半滴眼泪来了,身体也急需补充水分,然后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渴了。
  她抬手推了推他,一边抽抽噎噎,一边止不住地打起嗝来,“呃嗝……我想喝水。”
  “好。”
  苏梦枕这才终于跟着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即放开了抱住她的手,立马转身赶去为她倒了一杯水回来。
  她喝水的时候,他又将面巾重新浸湿再拧干,等她喝完水后,接过杯子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又继续任劳任怨地为她擦起脸来。
  花晚晚此时其实还没完全醒酒,她还有点懵,就这么乖乖的坐着,让他给她一点点擦完脸上的泪渍后,又擦起了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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