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她愣愣地看着苏梦枕忙活。
  他其实从来就不曾照顾过人,但又仿佛无师自通一般,照顾起兔子来却是有模有样的,动作轻柔又耐心,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全是珍而重之的意味。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次终于认出了眼前人是谁,但又有些不确定,于是她犹豫地问,“苏小刀?”
  苏梦枕正低着头专心给她擦爪子,听她开口说了话,下意识抬眼看她,而后才反应过来她口中唤出的‘苏小刀’三个字指的是他。
  方才她哭得太委屈,他只顾着心疼不已,哪里会去在意她哭着的时候叫了他什么,但这回却是切切实实的听清了。
  他忽而有些想笑,这姑娘从前就总是喜欢在心里偷偷编排他,也不知道这究竟又是什么时候给他取的外号。但看她叫得这般顺口,估摸着肯定不是最近才取的,应当是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的了。
  但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的。
  他只好无奈地点头应了,然后轻声问她,“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就又开始觉得委屈了。
  她手上动作飞快,迅速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角,攥得死紧死紧的,像是怕他又会像之前一样跑掉似的,然后撅了撅嘴,眼眶也立马跟着红了,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她问,“你为什么躲我?”
  她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苏梦枕平生从来不曾后悔过他做的每一件事,但此时此刻,却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心生了悔意。
  “我不是在躲你。”
  他躲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他怕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怕他再继续看见她的笑,会越来越不舍得放手。
  但他挣扎至今,才蓦然发觉,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做一场无用功,他根本早就已然完全沉溺其中,怎么可能还会愿意放开手。
  “是我的错。”
  他轻叹了一口气,手慢慢抚上了她的脸,明知道她此时或许还未清醒,却也仍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向她保证道。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样的错,犯一次就已经快要了命了。
  他怎么舍得,再让她哭。
  花晚晚怔怔地看着他。
  她目光中还带着些许醉酒的茫然,但应当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她本就是个豁达又好哄的姑娘,哭也哭过了,发泄也发泄出来了,表面上看起来也像是勉强接受了他的保证,慢吞吞的轻点了下头。
  只除了她的手还紧紧揪着他的衣角。
  苏梦枕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她心里其实仍是有些不安,但还未待他再说什么,就听她复又用带着鼻音哭腔的声音开了口,这次却是在向他解释,“我没有故意不回来。”
  然后仿佛怕他不相信似的,又另外多强调了一句,“真的。”
  兔子的眼睛红通通的。
  苏梦枕的手仍覆在她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她的眼尾。
  他微微扯了下唇角,然后露出了一个温柔又寂寥的笑,“没关系。”
  不论是什么都没关系。
  只要你还愿意回来,就什么都没关系。
  苏梦枕的手是长年握刀的手,因而指腹自是磨出了些许薄茧,轻抚过她的眼尾时,继而带起了一阵阵令人颤栗的痒意。
  花晚晚下意识偏过头避了开来。
  但苏梦枕却倏地抬手捏住了她命运的后脖颈,然后稍一使力又将她给扳了回来。
  他微微垂下首,头抵住了她的头。
  他的指腹慢慢往下,从眼尾抚到了颊边,又从颊边抚到了唇角,而后又慢慢抚上了她的唇。
  他眼中寒火肆虐,面上神色难辨。
  半醉半醒的兔子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在潜意识里也明显感觉到了来自猎食者的威胁。
  她忍不住想要再次往后避开。
  但此时她眼前的猎食者已然下定了决心。
  并且先一步察觉到了猎物的想法。
  于是她被用力捞了回去。
  他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唇。
  他的眸中仿若藏着无尽的深渊,深邃又幽暗。
  兔子的心不自觉跳得越来越快。
  太,太近了。
  她的脑子一阵阵发着懵,怎么转都转不动,但夜兔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她,此刻的苏梦枕极度危险。
  她下意识想逃。
  但她的手脚却不知为何发着软,完全不听从她的使唤。
  苏梦枕慢慢地低下了头。
  他的动作放得很慢,很慢。
  揽着她腰肢的手也稍稍放松了些。
  像是给她留足了充分逃开的时间和空间。
  他想,他已经给她留下了选择的余地。
  若是退一步,他从此放她海阔天空。
  若是不退……
  思绪断在了此处。
  他的唇覆上了她的。
  -
  兔子彻底懵住了。
  不知是酒意上了头,还是醉意入了心。
  她本就迷迷糊糊的脑子,此时更是完全被搅作了一团乱麻。
  她整个兔都是晕晕乎乎的。
  苏梦枕的手再度用力搂紧了她的腰。
  他身上的药香味也牢牢缠绕住了她。
  两人紧密相贴,未留一丝空隙。
  苏梦枕常年病弱,体温较之常人低了不少,因而他的唇也带着些冷冽的凉意。
  但花晚晚却觉得自己全身逐渐发起热来。
  然后越来越烫。
  可她的脑子一片纷乱,连带着身体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的反应慢了何止半拍而已。
  她仍然像是吓懵了一般,怔怔地睁着眼睛。
  她琥珀色的眼瞳澄澈又明净。
  苏梦枕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然后抬起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别用那样纯粹干净的目光看他。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卑劣的溺水者。
  明知自己深陷其中无法得救,却还偏偏想要再拉她跟着一同沉溺下去,一同坠入深渊。
  但他既已给过了她选择的机会。
  事已至此。
  他不会,也不可能,再放手了。
  他不再对她留有半分余地,当即稍稍用力咬了下她的唇,迫使这只怕疼的兔子微微张开了口,然后趁虚而入,攻城掠地,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加深了这个吻。
  尘封六年的爱意,一朝得已解封。
  仿若飓风过境,来势汹汹。
  兔子的意识随之越发涣散了。
  她逐渐分不清今夕何夕。
  也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跟着他一道放肆沉溺其中。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刻。
  她想,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
  花晚晚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仍旧还是黑的。
  她呆愣愣地看着床头垂落的帷幔。
  活像是要用目光把它给盯出一个洞来。
  没多久,房门口隐约传来了几下熟悉的轻咳声。
  紧跟着又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然后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同时也越来越近。
  花晚晚瞬间吓得浑身毛都快炸了。
  她的脑子里一整个嗡嗡直响,根本就没能及时转过弯来。
  但好在身体已经先一步自动替她作出了应对。
  还是那句老话。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好似逐渐减慢了下来。
  最后,停在了她的床前。
  她头皮发麻,紧紧闭着眼睛。
  可心脏却完全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呜,太不争气了。
  这没骨气的心跳声。
  直接将兔子的装死计划暴露了个彻彻底底。
  头顶倏而传来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她觉得好气哦。
  明明某位仁兄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可为什么这次躲的人却成了她。
  难不成真的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吗。
  但她却是一只要脸的兔子。
  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位不要脸的仁兄。
  隔着紧闭的眼帘,她感觉到了床头上方好似多了一片阴影。
  然后那片阴影慢慢的一点点往下,又慢慢的一点点凑近。
  紧接着,她的耳畔就被轻悠悠吹了一口凉气。
  凉飕飕,酥麻麻。
  兔子倏地抖了下,差点忍不住被激得炸了毛。
  但她仍然坚强不屈地咬着牙挺住了,眼睛还是闭得紧紧的。
  反正她不管,她就是睡了。
  但这位仁兄根本不愿意就此放过她。
  于是她耳边又传来了一阵恶魔的低语。
  “阿晚,别装了。”
  花晚晚才不理他。
  她索性一把揪过被子,然后将自己给裹成了一团大春卷。
  脸朝内,避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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