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他眼中的寒火染红的,全是不可言说的爱意。
  他曾经在六年前彻底失去过一次。
  而这一次,仍是因为他没能保护好她。
  但这一次,他再也不会重蹈覆辙。
  她身上的衣裙已有不少刀剑划过的痕迹。
  红裙染上的血,有其它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她是那样怕疼的姑娘。
  换作平时,她早该委委屈屈的喊疼了。
  可是而今呢。
  她不管不顾埋头厮杀,仿佛完全封闭了痛觉,兀自沉湎于血腥杀戮的愉悦快感中。
  阿晚,这就是你说的夜兔一族的命运吗?
  最终结局只有战斗至死这一条路的,被诅咒一族。
  花晚晚的目光空洞无神,却又混沌迷惘。
  但她的杀意仍然还在簇簇燃烧。
  可她的手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她歪了歪头。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又是谁。
  但不论是谁,遵从你的血,杀了他。
  她的另一只手猛然扼上了他的颈间。
  苏梦枕随之感觉到自己脖子一紧。
  但他的手却放了开来,不再扣住她的腕。
  他的手慢慢抚上了她赤红的眼尾。
  “阿晚。”
  她的手开始逐渐越扣越紧。
  苏梦枕的呼吸也随之变得越发艰难。
  但他仍然竭力出了声,“不要……逃避。”
  他知道。
  她从来都很坚定,从来都很努力的在与夜兔之血作着顽固抗争。
  他也知道。
  若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向夜兔之血妥协。
  她也不会让自己沦为只剩杀戮本能的野兽。
  苏梦枕竭尽全力露出了个安抚的笑来。
  他的手还温柔至极地覆在她的脸上。
  他其实不曾对她说过,他最喜欢看着她脸上的笑。
  那个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身处何种境地。
  脸上都带着无畏笑容的她。
  从来都是他的骄傲。
  好似只要看着她的笑,就算再如何痛楚万分的伤病他也都能撑得下去。
  可是她如今却是不再对他笑了。
  那个时候,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也是他,没能及时阻止住她。
  如果这是作为夜兔必当承受的最终命运。
  那么这一场杀戮之局的罪过,就让没能及时阻止你的我一个人来承担就好。
  所以,阿晚,不要逃避。
  再对我,笑一笑吧。
  第86章 血脉封印
  兔子的眼睛有一刻的聚焦。
  这一刻的她,似乎回复了些意识,却又好像带了些迷惘。
  她迷惘的这一刻。
  狄飞惊趁机施以手刀打晕了她。
  苏梦枕的颈间随之松开了钳制,当即不顾咽喉处泛起的痒意,伸出手及时接住了她软倒的身体。
  他止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一手紧紧揽着她,一手忍不住摸了摸颈间,应当是已经被掐出了淤痕,此时脖子周圈浮起了麻麻涨涨的疼来。
  这一阵被外力激起的咳嗽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看向狄飞惊,从容道谢,“多谢。”
  狄飞惊目光平静,“不必,我不是为了你。”
  他只是不愿看到,待她意识清醒之后发现自己亲手杀死了苏梦枕,或许会出现比当下更为崩溃的情状罢了。
  苏梦枕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微一颌首,不再多说其它,只一躬身将她抱了起来,扔下三合楼外这一团血腥的纷乱场面兀自转身离开。
  自家楼主都走了,杨无邪与王小石自然也要紧随其后。
  狄飞惊没再跟上去,他侧过身看向血泊中那一具面上犹带着美丽笑容的女子尸体,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方才暴走的兔子出手太快,他就算想救下雷纯的命,也实在无能为力。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也曾好言相劝,但她野心太盛一意孤行,如今落到这副不得善终的田地,终究怪不得他人。
  神通侯方应看也于此时匆匆赶来,俨然一副刚收到消息的架势。
  但事实上呢。
  今日这一场乱局,方应看的有桥集团想要趁乱浑水摸鱼,他自然身处于不远处的茶楼里观察形势,好能第一时间临机制变坐收渔利。
  但实在可惜,还是没能杀得了苏梦枕,拿下金风细雨楼。
  方应看立在苏梦枕的前进之路上,身后还跟着鞍前马后的八大刀王,年轻俊秀的面容上端的是一脸单纯又无辜,语带关心地问道,“苏楼主,这……这是怎么了?”
  苏梦枕怀里抱着花晚晚,闻言停下了脚步抬眼看向他,但并不理会他的明知故问,只语气意外不明地另起了话头,“苏某想要问小侯爷要两个人,不知小侯爷能否割爱?”
  方应看愣了愣,下意识问道,“哪两个?”
  苏梦枕道,“铁树开花。”
  方才引关七前来的那一高一矮两个蒙脸人,早在三合楼坍塌之时就已经趁乱逃走,想来应当是去找他们背后的主子复命了。
  尽管那二人在出现时遮掩了面容,但迷天七圣盟的五圣主张铁树的‘无指掌’与六圣主张烈心的‘落凤爪’,习练多年所造成的一人手指粗短、一人手指细长的身体特征却难以遮掩。
  而这‘铁树开花’二人,暗地里投靠这位方小侯爷甚至还自贬当起了追随左右的掀帘人,这件事对于白楼的情报网络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难猜的秘密。
  “这……”方应看面露犹豫。
  苏梦枕语气淡淡,“没有人能在算计了我的人之后还全身而退。”
  他说出这句话时身上隐隐显露的杀气实在令人心惊。
  方应看知道他已然猜出了今日这场乱局的前因后果,只不过是暂时还维持着表面的和气未曾撕破脸而已。
  而这句话的隐义究竟指的是铁树开花,还是他,方应看不得而知。
  但他没有选择。
  只能憋屈地点了头。
  在眼下的时局里对上金风细雨楼,对上苏梦枕,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那苏某就在风雨楼中静候小侯爷佳音。”
  苏梦枕毫不客气地扔下这句话,再度抬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一处是非之地。
  徒留身后的方应看脸都青了,死死咬着牙才咽下了这口气。
  ……
  苏梦枕回到金风细雨楼后,第一时间就是寻解药,但楼中众人翻遍了整座天泉山,都没能找到那只小鹦鹉的踪影。
  就连狄飞惊那里,也没找到。
  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人间蒸发了一般。
  苏梦枕只能让树大夫先帮她诊一诊脉,得出的结果跟先前所知一枝毒锈的毒性作用没有任何不同,皆是除了扰乱心智,对身体没有什么大的伤害。
  但不知为何,她却一直不醒。
  杨无邪几人担心她再醒来还是如先前那般毫无理智,会因此而伤害到自家公子,本想着先暂且用绳子将她束缚住以防不测,但却被苏梦枕否决了,就算不提以夜兔的天生怪力绳子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也根本不舍得那样对待她。
  花晚晚这一觉睡了很久,直接睡到了翌日的破晓黎明。
  苏梦枕一整夜都靠在床头小憩,几乎是在她醒来的同时,他也当即跟着醒了过来。
  此时她眼睛里的血色已然全都褪了个干净,身上好似也不再裹挟着那股骇人的猎猎杀气,看起来应当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苏梦枕长长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刻,却又发现自己这口气好似松得有些太早了。
  她的目光极为平静,不再带有半分杀意,但却一直呆愣愣地盯着床顶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盯着盯着,听到些许响动后,又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冷淡至极,陌生至极。
  陌生到让苏梦枕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发起慌来。
  这副模样,根本就称不上是正常。
  他眉头蹙了蹙,试探着唤了她一声,“阿晚?”
  她又偏头瞧了他一眼,目光仍然冷得像块寒冰,就像是根本不认得他这个人一般,而后又继续转回头去呆呆地盯着床顶看。
  苏梦枕心都被她看凉了。
  周身的温度好似也跟着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熬了一整日都没怎么睡,突逢如此巨变,蓦地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栽倒。
  但苏梦枕怎么可能在这里轻易倒下去。
  他复又坐到了床边,竭力稳住了极度不安的心绪,然后用轻柔得不能再轻柔的语气问她,“阿晚,你还……认得我吗?”
  她又第三次转过头来看他,好像有些被他闹得烦了似的,目光中虽仍然陌生,却已不再冷漠,显而易见地带了些不耐烦,接着又皱皱鼻子皱皱眉,斜了他一眼,裹着被子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不理人了。
  苏梦枕怔了半晌,才慢慢抬起手覆上了额间,此时感觉整个人好似堕云雾中,头脑中昏昏沉沉的,迷茫惘然不知所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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