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叶孤城此时心里百味杂陈,他当初教她天外飞仙,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对于他们这样的剑客而言,人就是剑,剑就是人,他被裹挟着不得不被迫走上这条不归路,不论南王所计划之事成或不成,他都没了退路。
不成则死,成了,他作为知情人,也总有一天要被清除后患。
她与他似友非友,似师徒又非师徒。
但她将他想留存于世的剑法练得很好。
而如今恐怕南王府的李代桃僵之计早已被皇帝发现,他们今夜来此也不过是当了回跳梁小丑,送上门来给了皇帝发落南王府的实锤罢了。
只是这些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的身后之事早已处理好,他的天外飞仙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消失于世,他已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了。
但他是个剑客,他可以死于决战,却决不能死于叛乱论罪后的菜市口斩首。
叶孤城手下不由握紧了飞虹剑,淡声应道,“江湖之人,竟也上达了天听。”
他说着话,眼尾余光却留意着墙角的一扇窗——那是他的去路,他还有一场决战之约未赴。
小皇帝注视着他谪仙般冷清的脸,摇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从……”
自窗外飞快翻进了两个人。
小皇帝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看着那一男一女翻进殿内后很快走近了过来,眼睛幽幽发着亮。
花晚晚看着他的目光有些一言难尽。
刚刚那句“卿本佳人”实在太像调戏之言了,她听胖鸟提过原剧情发展,原本还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但现在看到小皇帝直勾勾盯着狄飞惊的脸,那眼神炯炯发着绿光,她仿佛还能从他脸上看到明晃晃的颜狗二字。
狄飞惊原本已走近前来,但小皇帝的眼神实在太过蛰人,使得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至于为何只有半步,那是因为小皇帝已经迅速凑近攥住了他的手,同时还兴高采烈地问起了他,“侠士高姓大名?”
狄飞惊面色微僵,额间隐隐冒起了青筋。
他看向花晚晚,眼神表示出的意思很明确:他能弑君么?
花晚晚摇了下头,给他抛出了一个‘你先忍忍’的眼色后,就不管一旁兴奋地问名问姓问东问西查起户口的小皇帝了。
雷媚嘴角抽了抽,低声问她,“这真的是皇帝?不是那个什么世子的假货?”
花晚晚也觉得有些无言,“百分百纯真货。”
但这事不重要,她很关心的还是:“搞定木道人了?”
雷媚眉梢一挑,笑容里带了些显而易见的得意,“搞定了,就剩下一口气,喂饱你家那只胖鹦鹉后,被禁军拖走了。”
木道人当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搞定的,但此战威胁着他的不止雷媚这个‘无剑神剑手’,还有随时准备出手的狄飞惊,以及逐渐形成包围之势的禁卫军。
他的心绪过于纷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对战,而雷媚的无剑之剑又甚为适合做个刺客,木道人稍一分心,她当即就找到了机会抬手一挥几道剑气过去,转瞬间就定下了那场战局的胜利。
有狄飞惊与禁军双重保障以防鱼儿漏网,此战结果是必然的。
花晚晚想要尽快多收集齐能量,于是就盯上了陆小凤的那些个反派朋友,‘银鹞子’方玉飞的银钩赌坊位于京城东北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这位倒是不急。
而木道人总是四处‘云游’,出了这道宫门想要截杀他就难了,若是让他溜回迷瘴丛生的幽灵山庄,到时想干掉他也更加麻烦。
所以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但花晚晚莫名被拉来当了小皇帝的保镖,委实分不了身,苏小刀当下又忙着于此世建立他的新·金风细雨楼,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急,但她猜想,或许知道了靖康之难一事,终究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他现下纵然有再多想法在这里也无法实施,若想早日回汴京搞事情,这边的事情还须得速战速决才可。
那时她之所以心虚,一来是皇帝保镖工作一事,她大哥说了得保密,她瞒着苏小刀,心里总觉得不舒坦。二来就是她想一次性搞死木道人方玉飞这些反派,也就相当于她想弄死小凤凰的那些朋友,并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
也不知道小凤凰这一身格外吸引反派的debuff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若是让他知道了那群朋友的真面目,怀疑人生之下保不准可能会打草惊蛇。
于是也只能暂时瞒着他们了。
但花晚晚把雷媚叫来,并不只单单是为了木道人一事。
她点了下头,又说道,“那你再帮我个忙。”
雷媚刚打了酣畅淋漓的一场,此时尚且手热得很,一听她这话,立即问道,“你说,还要打谁?”
花晚晚:“……不用打。”
她转头看向叶孤城,神色认真,“叶师父,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剑客,我所用的剑术终究只是你们教给我的,或许永远也无法达到你想要的剑道之境,但剑道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世上道路千千万,剑道亦然,也并不需要用什么特殊手段才能追寻到至高境界。”
她说着,拉过一头雾水的雷媚,“我这里有一位同样使剑的朋友,我想或许你会从她这里得到些不同的启示。”
雷媚方才大战过一场,萦绕周身的无剑之剑的剑意尚未消散,叶孤城感受到这从未见过的奇异剑意,眼里倏而又有了光采。
花晚晚并不是猜不出来,从叶孤城教给她天外飞仙那时起,他或许早已有了她所无法理解的求死之心,且不论他的道走到了哪条歧途上,她终究还是欠了他的情。
她想尽力保住他的命。
……
苏梦枕原本早该到了,但他在半道上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寻常人根本无法拦住苏楼主的去路。
但这位,武功虽不算顶尖,但他胜就胜在,有一个苏楼主挂在心尖上的妹妹。
苏公子淡淡道,“大哥。”
经过这些天,花满秋已经能够自行略过这声气人的‘大哥’了。
花满秋笑问道,“苏公子这是要去往何处?”
对于这只笑面虎的明知故问,苏梦枕神色不变,应道,“自然是南书房。”
花满秋道,“南书房之事自有大内高手处理,无须劳烦苏公子大驾。”
苏梦枕自然不可能瞧不出来,花家上下最难搞定的,恐怕就是这位长兄如父的花大哥。
他想抓兔子算的帐,也绝大部分都是出自这位的手笔。
不论是什么感情,若是想要长久,都离不开信任二字,而信任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坦诚。
阿晚不懂,但不代表他不明白。
他知道,花满秋故意让她接二连三的隐瞒行事,无非就是在拐着弯子试探他。
花满秋浸淫官场多年,自然不会同花家另外几个兄弟那般,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他担心妹妹所托非人,这本无可厚非,但让苏梦枕不能认同的是,花满秋此番行事更多的,是有刻意利用此事引发矛盾拆散他俩的意思。
苏梦枕心下有气,但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我要寻的是阿晚,此事我不插手。”
花满秋又道,“小妹并不在南书房。”
苏梦枕淡声道,“在或不在,总要看过才可知。”
花满秋:“在又如何,不在又能如何。”
苏梦枕定定看着他,自此不再与他兜圈子,“苏某虽不算什么君子,但我对阿晚从无利用之心,大哥无须担心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单刀直入,花满秋也不再端起虚伪的笑脸,“可不可能发生,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人心易变,他家小妹心思纯粹,若是可以,他更希望她能找个简单些的男子过一生,而不是如苏梦枕这般城府极深,连他都难以看透的人物,作为相伴一生的人。
苏梦枕从容道,“但我与阿晚之事,也不是大哥说了就算的。”
他的话让花满秋顿时卡了壳。
这才是花满秋真正难办的一点,他家小妹似乎认准眼前这人了,他若是坚决表露出不同意的意向,也只能让她心里多加难受而已,这也是为何他们兄弟几人,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他二人在一起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他也不用试图在这位苏公子身上做文章,聪明人总是容易多想,若能因此引起他对小妹的猜疑从而分开二人,这当然再好不过了。
但事情终不遂他愿。
“既然你们谈不拢,那倒不如让那小姑娘给我儿子作媳妇好了!”
宫墙上空忽而飞快闪过一道灰影。
苏梦枕危险地眯了眯眼。
那人全身都被包裹在一团灰白色的浓雾之中,去往的方向正是南书房。
只怕就是远在西方关外的那位活在传闻中的人物。
而他行事如此鬼魅,抛下这句话也显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这是真的准备付出实际行动抢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