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那一天,同谐的希佩是很忙的,她匆匆忙忙地远远投过来了一瞥——这一瞥是对着开拓者的,为她戴上帽子,接过钟表匠这位无名客前辈的责任,以及为自由而战的灵魂。
同样的,她也没忘记对着一旁的大合唱看了一眼,考虑到希佩的形象其实有三个头,某种意义上可以认为这就是更宽泛意义上的“一眼”。
“是的,你的能力其实是在这一刻才获得的,你意识到自己走上了同谐命途的一瞬间……哦,亲爱的,关于你上辈子的记忆,其实我,还有其他一些人都已经知道了你的灵魂中有两段人生的印记,希望你不要在意这件事。”
黑天鹅带着少许的歉疚说道。
“虽然就算你在意,我也不太可能将这段记忆删除——至少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这种情况颇为罕见,而浮黎一定已经将这段记忆收藏在了他的善见天。”
瑞秋:“……”所以说,能读取记忆什么的,最讨厌了。
但是也挺正常的吧,想想看仙舟那边世世代代轮回的持明族呢,她这种情况在各位见多识广命途行者眼中也不足为奇。
她试图将背后这些歌声的力量引导出去,效果看起来有点一般,或许是因为歌曲的问题,瑞秋心想,虽然知更鸟小姐是一位特别好的偶像,虽然她的那些歌曲也全都是特别好的歌曲,但或许这些歌曲对于希望的美好都没有那么的……刚烈,或者说,如钢似铁。
飞在天上的鸟的羽毛诚然是很自由很美好很象征着希望的东西,但是还有一样不会飞的东西——你也不能说它不象征着自由美好和希望。
在被星神瞥视的瞬间,或者说,是在她彻彻底底地走上这条命途的瞬间,被赠予的能力什么的,就已经像是天赋一样存在于记忆之中了。
除非被抹去一段记忆,否则是绝对不会忘记,也绝对不会不熟练的。
瑞秋清了清嗓子,在穿越、开启第二次人生之后,头一次唱起了上辈子的歌曲,一首她大概变成老年痴呆了也不会忘记的歌曲。
那首国歌。
“我想,这首歌对你一定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黑天鹅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瑞秋唱完这首《义勇军进行曲》,她能够从歌声种感觉到非常强烈的情感。
“这首歌是你上辈子很喜欢的一首歌吗?我感觉你的歌声里头带着向往和回忆——你在很多时候都想着要回到那个时候去,对吗?你唱歌的时候真的非常激动。”
“说起来,如果你当时没有那么全心全意地投入这首歌曲之中的话,你应该能够意识到,浮黎其实在这个时候也看了你一眼。”
忆者们对于记忆星神的觉察是非常灵敏的,毕竟他们走的是非常纯粹的记忆的命途。
“呵呵……浮黎是最喜欢世间一切的星神之一了,倘若你记得的话,在关于星神的历史上,浮黎是第一个出现在大庭广众之前,并且被人类的照相设备记录下来的星神,所以,被浮黎瞥视过的人也很不少呢。”
瑞秋觉得黑天鹅多多少少是一位有一点点聒噪的忆者了。
这是她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非常克制的评价:因为如果不客气一点的话,瑞秋完全可以刻薄地说出,她觉得黑天鹅是一只聒噪的鹅之类的话来。
她还是很客气也很讲礼貌的。
黑天鹅仍然没有结束她的评价发言:“祂一定是觉得你的那些记忆非常有意思,毕竟,你上辈子所在的那个世界,我并未听说过它的存在。”
黑天鹅本人的建议是:人类不应该质疑一位忆者的记忆容量,因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喜欢四处乱蹦哒,各处留存记忆的辛勤小蜜蜂,上下翻飞着,和星际和平公司的那些人一样跟在开拓的尾巴后面,开拓在前头一路创开一切挡在面前的未知和陌生,而他们就跟在后面一路建设一路收割……
所以,黑天鹅都没有见过、根本不知道的星球,可想而知一定是一颗非常特别的星球,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文明。
“甚至有可能,那些歌曲都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宇宙里呢,那么对于浮黎来说,这样的记忆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祂会对你有一点……嗯,特别的青睐,我亲爱的朋友——你注意到了吗?在这个时候,你走上了两条命途,一条铭记过去,将一切已发生过的变成你现在能够使用、掌控的力量;而另一条路则让你用音乐的方式进行表达。是的,这就是你掌握力量的最初时刻。”
瑞秋甚至能够看到具现化了之后的、那些被自己的歌曲掀起的浪花了。
她唱“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她的背后像是有红色的线条组成的海浪在波澜起伏着上下,瑞秋甚至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些……一些隐藏在被夺舍之后的齐响诗班多米尼克斯这金属的外表之下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的,像是被束缚被包裹在了茧子里头一样的意识。
是梦境吗?
她的歌唱先前撕裂了一部分的茧子,在它们的表层制造出了裂隙,但是也没能做到更多了。
毕竟此时她面对的是一位已经彻彻底底具备了令使权柄,甚至还带着一丁点儿星神权能碎片的存在,想要以一个刚刚成为命途行者的存在的人的身份在对方的力量中撕扯下什么来,的确是有些痴人说梦。
然后,兴许是因为她这会儿太过清醒了,瑞秋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血液冲击着耳膜的响动,瑞秋感觉自己像是接连干了一升特别苦的咖啡,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清醒过,于是她感觉到一双手在她身边包裹出了一片特别温暖的空间。
“其他人都已经睡去了,但是你仍然醒着,是那首歌吗?它听起来很愤怒,很沉重,但也很有希望,是一首很好的歌。”
星期日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头回荡,轻飘飘的,带着和初次遇见的时间不一样的温柔,瑞秋甚至可以从这声音中听出几分神性,像是有一双金色的眼睛始终注视着凡尘中行走的凡人,为他们垂泪,而泪水落下的地方生出甘美的果实,代表着神之子对于他们的怜悯与慈爱。
他问:“你为什么不入眠呢?那会是一场美好的梦境,我会保护你们、实现你们一切的愿望,不管你们心中的乐园是什么,你都会在梦中见到它。”
瑞秋说:“那如果我不想入睡呢?”
她听到了一声叹息:“那你……会用你的行为证明。用你的行动来向我证明,我是错误的吧。”
她在这个温暖的“空间”中看到了星期日,好像对方还没有变成齐响诗班多米尼克斯,而是以寻常的模样出现,耳后一共张开了三对翅膀,身体四周发出淡淡的、乳白色的光芒。
瑞秋感觉到音乐朝着自己涌来,是很温和的,即将把她如同一枚音符那样编撰进五线谱中,成为合唱里头的一拍。
她感觉到了愤怒——她都拒绝过一次了!她承认,想要建立一个众生的乐园的确是高尚的行为,但是星期日很显然做错了!如果真的是众生的乐园,那就不应该有任何一个人被排除在外,也包括他自己——而三月七之前告诉她的是,星期日已经将这种行为视作了是一次个人的殉道。
而且,虽然她打不过对方,但是她确定反物质军团,再不济还有毁灭的纳努克,肯定是能够消灭这个广大的梦境的,那算是什么永恒的乐园?
给她点时间,她能用那几个空想社会主义者的例子给对方好好上上课,但是现在星期日根本不给她时间,还硬要把她往梦境里头放,还说什么要用行动来证明他是错误的……太过分了!
不愿意睡去的意志以及因为抗拒进入梦境而生出的挣扎此时融合成了一致,瑞秋跳起来,伸手抓向星期日。
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唱什么歌:
此时她能够听到的,在星期日身后响起来的那首bgm!虽然没办法直接抗拒他施加的梦境,那就一起在梦境中打滚就完事了!如果星期日要脱离梦境的话,那她也一定会被对方放出来,所以——要睡就一块儿睡!
此时,虽然更远处的音乐全都是更为宏伟的谐乐颂,但是属于这个、漂浮在她面前的星期日的歌曲,却是一首摇篮曲,是很温柔的女声,有点像是知更鸟,但比起知更鸟要更年长一些,也更慈祥一些,带着很明显的属于母亲的光辉:
快些入睡吧,我的孩子,
小鸟早已安静了,
花园和草地都静谧无声,
蜜蜂也不再嗡嗡飞舞,
……[1]
这是一首哄人入睡的摇篮曲,于是在一瞬间之后,瑞秋自己是沉入了梦境之中,而与此同时——她自己也看见了——星期日身上的一部分辉光,准确来说,是一个像是小天使一样的金色小生灵,但也确确实实是从他的身上分裂出来的。
两者同时被编织进了以梦编织而成的茧子里。
而后。
瑞秋睁开眼睛。
她躺在学校的宿舍中,宿舍刚刚被她清理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