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比如那对研究员姐妹,当妹妹把她的数据交给姐姐后,那位姐姐就眉头紧皱,像是见识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接着,对方语气凝重地说道:“一般来说,动物的大脑大小在它出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虽然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一定变化,但绝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增长。”
  该是核桃大小的脑子就只能是核桃大小,不可能长成西瓜。
  “可是这一只,它的大脑……”她惊疑不定,“一直在变大吗?发育形状与人类的大脑相似?另一只也是这样吗?”
  妹妹叹了一口气:“正因为另一只不是,所以我才更担心。”
  “我不敢惊动博士,我怀疑他在制造第二只资产时根本没有延用同一组基因,而是把阔鼻猴或黑猩猩的基因换成另一种灵长类的……至于换了什么,我不敢猜更不敢说。”
  两姐妹面面相觑,一句不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她们没有深究和质问,所做的只是将数据报告放下,装作无事发生,只为保全自己。
  她们一个照常在实验室看护、记录数据,另一个也在岛上工作,饲养草食性恐龙。各司其职,仿佛从未私下接触过。
  阿萨思能读出她们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的恐惧,那种一见到她就“血流加快、呼吸急促”的气息能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不自觉地盯着她们的脖子看。
  好在她长大了,对自己的兽性和食欲有了一定的控制力。否则,她们时不时的注视会被她视为挑衅,进而她会攻击笼子,引发骚乱。
  不过托她们的福,她对自己的脑子多了些了解。
  看来她的确是独一无二的恐龙,毕竟她的头脑与她的同类截然不同。
  *
  近几日,由于她捕食鳄鱼的技巧越来越熟练,人类便停了鳄鱼的供给,改换投喂红腹鲨,也就是“食人鱼”。
  它们虽然有“鲨”的名头,但实际上是淡水鱼种。一般生活在河流和溪水中,喜欢群居,热衷食肉,有着极其锋利的牙齿,利到能在钢铁上留下咬痕。
  凡是被它们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能逃出生天,而这些猎物中也包括了某些倒霉的土著人类。
  午后,生态箱的水位又高了,食人鱼游了进来。
  她并不想暴露自己会游泳的技能,只能“委委屈屈”地缩在不大的陆地上,趾甲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面。
  她原以为新来的鱼也会上岸,已经做好了一打多的准备。可她想多了,不是每条鱼都会爬,食人鱼只能在水中活动,她要么下水去捉,要么想法子把它们钓上来。
  尾巴在地上扫了扫,她低下头看着水面,思考着怎么果腹。
  说来也巧,随着水位上升,她的趾甲正好敲进了水里。拍打一响,涟漪一开,食人鱼立刻被动静吸引,齐齐掉头转向她——敲开涟漪的趾甲。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她陡然明白了这种鱼靠“动静”猎食的习性。也就是说,只要她在水面“扑腾”的动静越大,表现得越不会游泳,它们就会朝她涌来。
  于是,她用趾甲持续敲击水面,果然引来了它们。
  接近时,她下嘴极快地叼住第一条,狠狠咬断脊柱丢在一边。不料鱼血溅上了趾甲,腥味一下子刺激了食人鱼的神经,点燃了它们的疯狂。
  它们跃出水面,一条咬住了她的趾甲,一条扑在她腿上。鱼口大力咬合,她的趾甲居然断了,身上的肉也被撕去一块。
  剧痛袭来,她马上意识到它们的难缠,可后方的陆地已经退无可退,她只能迎战。
  “吼!”她咆哮着,凭借无比敏锐的眼力和速度,直接开启了乱杀模式。
  她避开它们的嘴,利爪贯穿它们的鱼身。一击得手就大力咬掉鱼头确保它们死透,再将死鱼丢在身后。
  战况激烈,她半个身子没入水中,尾巴被啃食到露出了白骨。但她的理智并未被痛感吞噬,她似乎进入了一种抽离的发疯状态,化身成一台高精度的杀戮机器,跟一群对手战到不死不休。
  水面再一次被染红,分不清谁流的血更多。
  她毫无疑问是最后的胜者,只是此战过后,她少了近两磅的肉。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人类没再投放食人鱼,而是给了她足够的修养时间。或许是习惯了捕猎和战斗,即使她每天发懒享受着唾手可得的食物,她的身体也在争分夺秒地自我修复,仿佛下一秒就要投入死战。
  失去的肉很快长了回来,只是新生的皮颜色偏浅,长在身上像是多了几排斑点,看着有些碍眼。
  这与好不好看无关,而是她作为一个捕食者,最忌讳的就是表皮长得花里胡哨,让她无法在捕食时完美地藏匿自身。
  可这个烦恼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发现自己开始蜕皮了。
  对,蜕皮。
  像蛇一样蜕去旧皮,换上一层全新的、颜色均匀的表皮。
  *
  吴博士承认,他在制造暴虐霸王龙时是添加了蛇的基因。
  但他添加不同的基因是为了让它们的基因变得更“稳定”,不会轻易崩盘,而不是为了让它们吸收这些基因的特性,进化成他不认识的样子。
  “我感到很惊讶。”亨利的语气却不含惊讶的情绪,“不过‘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大概这就是基因造物与大自然对抗的方式。”
  第一只资产不会蜕皮。
  他没有刻意培养过它的捕猎技巧,提供的一切都是现成的。所以,第一只的生活环境相当安逸,它不清楚自己在食物链中的地位,也自然不会产生危机意识。
  没有危机意识,身体就会松弛,不会分泌相应的激素。连激素都没有,它当然不会有“蜕皮期”。
  不像第二只,它吃的食物全靠捕猎,“不成功就是死”的概念深入骨髓,彻底引爆了身体的求生欲。
  它的恢复速度明显更快,躲藏能力更好,头脑也更灵活。为了活下去,它的身体自发自动地摒弃了“不需要”和“不能要”的部分,比如那张坑坑洼洼的、颜色不一的旧皮。
  “博士,它新生的表皮很坚硬。”
  研究员递来一张载玻片,里面放的正是一点新皮的组织。
  他表示:“如果它每隔一个月就蜕一次皮,等它亚成年了,它的表皮硬度甚至能挡住加特林的子弹。”
  “博士,这个推测相当危险,这意味着等它们进入亚成年,我们射出的麻醉枪就扎不破它们的皮了。”
  假如它们出逃,麻醉又失去了作用,到时候谁来收拾烂摊子?
  亨利不语,他的手紧了紧栏杆,镇定道:“不用担心,微型炸弹会跟追踪器一起植入它们的身体。”
  真到了那一步,他们也能力挽狂澜。
  “那么,什么时候植入追踪器呢?”
  “等它们再大一些。”亨利道,“它们很聪明,过早植入追踪器的话,它们一旦行动不便就会有所察觉。而长大后,它们的感官会变得迟钝,只要行动自如,它们就不会发现追踪器的存在。”
  计划敲定,人心又定。
  可人类不会想到,有时候制定计划就像在做“双缝实验”,他们在观测未来时,未来可能已经改变。
  第8章
  人类的投食犹如投毒,每一次都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
  如果不是,那就证明人类擅长挑衅还热衷找茬,不然很难解释当下的局面,为什么给她的早饭是刺猬、中饭是豪猪、晚饭是电鳗?
  第一次接触刺猬,阿萨思几乎是无从下嘴。
  它团成了一个球,看上去十分胆怯,可它的一身刺全部竖起,做出防御的姿态,扎在原地一动不动,颇有一种“你能奈我何”的从容。
  上颚被刺了几下,她不得不收回嘴,改用爪子切割尖刺。好在猎物的刺是空心的,硬度不够,她顺着根划下了一大片,最后很干脆地结束了猎物的性命。
  憋屈的是,刺猬肉少不够吃,她两三口解决了它,没多久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餐,本以为会来个大家伙,谁知愚蠢的人类竟然送来了一只豪猪。
  诚然,豪猪的个头是比刺猬大,可它也是浑身带刺,并且比刺猬更难对付。它的刺根根实心,够韧够硬,甚至在遭遇威胁时会自动脱落,扎入接触者的身体造成伤害。
  她一不小心着了道,豪猪的刺竖得飞快、膨胀得迅速,愣是在她脸上扎了一圈,还差点伤到她的眼睛。
  她又惊又怒,情绪一上头就不管豪猪有多扎嘴了,拼着一嘴的血撕碎了它,把自己整得颇为狼狈。
  然而代价是付了,食物却不够分量。豪猪只能暂时缓解饥饿感,她的胃依然“烧”得火急火燎。
  大概是成长期到了,她的食量比以往要大。可她吃得挑嘴,每一次进食都有“剩余”,人类理所当然地认为她食量不大,仍按之前的标准供给,这就造成了她“食不果腹”的现状。
  要把“剩余”吃掉,暗示人类给她的食物分量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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