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虎皮上睡久了,她便多了个“收集”的癖好。以至于后来的每一次狩猎,她都会从猎物身上扒下一些东西放进“巢穴”里,有时是爪牙,有时是胫骨,有时是皮毛。
可惜,它们都不易保存。
只过了一个月虎皮就长了蛆,臭不可闻。而她收藏的骨头不够硬,她仅是起身时不小心踩到了,它们便碎了一地。
似乎没什么东西是长久的……她如是想。
可对于长住的地方,她就想给它塞满不易腐败的、值得珍藏的东西。
所以搜什么好呢?石头吗?
末了,她离开了“巢穴”,把一切丢给合作者清理。
*
侏罗纪公园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如此反复两次,一年便过去了。
远方人声鼎沸,近处草木幽深。阿萨思吃饱喝足,正趴在水边无聊地打哈欠、寻思着这个下午该怎么度过时,突然听到遥远的方向传来了尖叫,似乎出现了什么变故。
但人类的变故与她无关,她被关在笼里,轮不到她操心人类的事。
是以,人类快忙疯的时候她在呼呼大睡,人类处理后续时她在大快朵颐,该吃吃该喝喝,而等他们忙完了,苏珊自然有空来到旧区,会给她带来消息。
如她所料,苏珊不信任他人,却相信不会说话的恐龙。在旧区,苏珊是没有秘密的,因为真正的“保密箱”是她。
“这周三发生了一桩惨案,有个研究员被沧龙拖下水吃掉了。”
“知道沧龙吗?那是一种巨大的、生活在水中的恐龙,吃肉的,是海洋中的霸主,凡是到了水里的动物都是它的食物。”
“我们一直以为它离不开水,可我们想错了,它会从水里跃到陆地上捕食,有沧龙在的水域连岸边也不安全。当时那个研究员就站在岸边,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了鱼饵……”
“那头沧龙比你早一年出生,现在也有30英尺的长度了。而等它成年,起码能长到65英尺。”
“好孩子,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获得自由,一定要避开深水区域。”
“那是所有陆地生物都不可以轻易涉足的地方。”
然而阿萨思听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恐龙还能生活在水里?
那她怎么不能?
是她不行?
是训练不够?
灵魂三问过后,遭受过社会毒打且有着强烈生存意识的阿萨思转身离去,二话不说把头埋进水里,开始练习闭气。
她认为自己能行,也可以生活在水里。
第18章
旧区的条件十分有限,天然水源唯二,一处是不大的池塘,一处是不深的溪流,两者都无法给她提供成长的便利。
池塘一早被蛙类占领,敞口偏小,底部泥泞,撑死也放不下她的躯体;溪流最深处只及后肢,水势湍急,地形受限,开挖也模拟不出大湖的环境。
因此,她日常能做的训练只有两样,一样是把头埋进池塘里闭气,一样是让后肢没入溪流逆行而上、不断反复,感受活水的阻力。
可时间一久,她发现这么做收效甚微。或许是身体变结实了,或许是训练强度不够,她的精力和体力很难被消磨。
闭气的时长上去了,肌肉的锻炼却不足,她无法将闭气与游动相结合,也无法想象该怎么在深水区域作调整,更无法判断长大后的自己重几吨,下了水还能不能浮上来?
她无从得知,毕竟旧区并没有巨大的水域供她实践。
可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她估量了一下池塘和溪流的距离,又用爪子戳了戳土地的硬度——几乎没犹豫多久,她就翘着尾巴开挖了。
把池塘跟活水之间的阻隔打通,大池不就有了吗?
每天睁开眼就要掘地三尺,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锻炼呢?
阿萨思挖得坚定、挖得投入、挖得起劲,殊不知她反常的行为违背了掠食者的习性,看傻了一堆野生动物。
在自然界中,狐狸会为了捕鼠挖地,豺狼会为了捉兔挖地,猎鹰会为了抓蛇挖地,可狮虎不会为了食物挖地,它们的眼光只会注视着上一环的胜利者,再将之变为食物。
也就是说,越顶级的掠食者一般活得越体面,它们捕猎不在劳身费神,而在实力碾压。
所以,到了阿萨思这个级别的掠食者,平时不是打盹就是散步,只有遇到了大型猎物才会动起来。可现在既没猎物也没天敌,更没有需要规避的自然灾害,她却化身为大号仓鼠疯狂挖地——这在别的动物看来是不可思议又不可理喻的事。
怎么,这恐龙疯了?
于是,每当阿萨思埋头苦干时,合作者们总会探头探脑,观察她的“可疑行径”。松鼠爬上树枝俯视,红背鼬从岩石下冒头,侏獴在边缘站成一圈,牛鹭也旁观着默不作声……发疯的恐龙难得一见,动物也是有看热闹的心理的。
一开始,饲养员来了三次,没发现什么异常。
可持续一段时间后,旧区的土腥味明显变重了,饲养员再迟钝也品出了不对,赶紧绕着笼子走了一大圈,这才发现“资产”在干大事。
大事兜不住,他只能上报。但面对“资产”的异常行为,一群科学家也给不出一个明确的答复,只能做各种猜想。
“会不会是寄生虫进入了大脑,迫使它做出反常的举动?”
“它还在成长期,有着极强的模仿意识,而笼子里共存的生物很多样,啮齿类就是其中之一。我想,它应该是在模仿啮齿类挖洞的动作,觉得好玩而已。”
“不错,就像家养的猫狗会有各自喜欢的玩具,乌鸦热衷收集闪亮的物件,恐龙也有自己的喜好,不奇怪。”
“可它为什么要挖水道?看清楚一点,各位,这是有目的的行为,它在向里面的水池引流!”
“既然有目的,那就跟寄生虫无关了。完美,我不用给一只恐龙开颅做手术了。”有人摊手,“不要这么严肃,或许它只是想要一个大水池呢?干季快到了,聪明的动物都会提前蓄水,连蜂鸟都知道可以在我们的喷泉池里洗澡。”
一番争论,最终还是“习性论”占据了上风。因为“资产”体内确实有亲水的生物基因,而这部分基因来自深海章鱼。
章鱼生活在海底,喜欢钻进洞里、遮蔽物下捕猎,行事谨慎、策略小心。
很明显,在“资产”目前的成长期中是章鱼的习性占据了上风。它需要一个注水的坑,需要泥巴糊住身体躲藏起来,也需要水域带来的压迫感和安全感。
研究员:“……那么,我们要给它准备一个泳池?”
“没必要,它已经在做了。”有人习惯为自己减少工作量,“或许这种习性持续不了多久,我们何必自找麻烦?”
“我不理解,为什么同一组基因的造物会这么不同?第一只既不蜕皮也不挖土,跟第二只的区别实在太大了。”
前者更像一只恐龙,而后者像是……像是披着一张恐龙皮但什么都沾点儿的新物种。
“将它们区别对待吧。”
此时,吴博士迈入了实验室,他不知听了多久,正保持着一贯宽和的微笑说道,“即使是双胞胎也很讨厌被当作同一个人对待,更何况这两只的破壳日差了三个礼拜。”
“它们生而不同,同而有别,不是吗?”
最终,人类没有干预阿萨思挖地的行为,也没有为她提供任何帮助,他们做了和动物一致的选择,那就是看热闹。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讲,人和动物没有区别,本质都是爱吃瓜。
在两边无形地注目中,阿萨思勤勤恳恳地挖了一个月,可算把水渠挖出了形。当她小心地将水引入池子,满以为自己能收获一个“泡澡桶”时——
不料,水具有流动性和侵蚀性。
活水从山上流下,带着势能和动能,冲劲很大。即使被分流,它对土壤依然具有冲击力,能以机械侵蚀的方式更改沟道,不断扩大沟渠的宽度和深度。
是以,在两头打通的一刹那,高兴没多久的阿萨思就一脸懵地看着沟渠扩张、土壤流失、地形改变的凄惨现状。
湍急的流水冲走了疏松的泥土,脱离了既定的轨道,淹没了老鼠的洞穴。水开始往地势低的方向流,没过了池子,也冲走了同样一脸懵的蛙类全家。
短短十五分钟,阿萨思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的领地,而水势终于卡在了一个平衡点,逐渐缓慢、趋于平静。
之后,虽然想要的大池子有了,但她委实有点高兴不起来。
不知为何,大池与电网的组合总给她一种不妙的感觉。
*
她的预感没错,大池建在电网边,一到下暴雨的时节,她触电的频率就变高了。
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她有没有准备,来自大自然的背刺虽迟但到,并混合着暴雨的巴掌和雷电的捶打,给了阿萨思一个完整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