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大约过了有一分钟,没有人再死亡,所有人都慢慢松了口气,冷静下来了一些。
但这种冷静与放心,也仅仅只持续了十几秒。
在这样的黑暗中,其他人或许无法看清,但一直在关注着其他乘客脖子上的血线的黎渐川却发现,那条血线并不是真的停下了,而是延伸的速度变慢了,慢到让人错以为它已经不再延长。
黎渐川看了眼宁准脖子上的血线,不到五分之一,还算安全。
宁准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打了个手势,示意黎渐川颈间的红痕已经达到了三分之一的长度,很危险。
如果按照这样的延伸速度耗下去,必然还会有人死亡。
必须想办法阻止血线的延伸。
黎渐川微微皱眉,视线轻扫,观察着车厢过道和其他乘客,试图从中寻找一点这个“换头游戏”的规律。
很久之前就说过,魔盒游戏内的死亡不会是完全无缘无故的无差别触之即死,即便触动了死亡flag,但只要摸清这场死亡杀戮的规则,一样可以将这个杀戮开关按回去,或者加以利用。
但不得不说,现在的场面让人有点无迹可寻。
而就在黎渐川认为眼前的一切进入死胡同时,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他忽然感觉到——一双冰冷得像是从死尸身上摘下的手缓慢地从后掐住了他的脖子,像是拔萝卜一样用力地向上拔去。
那种对身体的感应能力的丧失和身首脱离感更加强烈,让黎渐川在刹那有种脑袋真的要被拔掉的错觉。
反应先于意识,他估算着那双手的位置,抬手就朝颈后抓去。
但不出所料,他抓了个空。
脖颈上冰冷如寒石的触感如此分明,可真要摸向背后,却什么也摸不到,就仿佛那只手真的属于无法捕捉的怨鬼幽灵。
被拔动的脱离感越来越大。
黎渐川甚至已经听到了颈骨咔咔脱节的声音,细弱的血管崩断的啪嗒声,他的脑袋和身体好像只剩下一层单薄的肉皮黏连着,随时可能断开。
眼前的视野慢慢充血,模糊。
黎渐川在后头抓了几下,手臂有些不听使唤了。
他艰难地转动着脖子去看宁准,发现宁准也维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抓着他自己的背后头发,脖子上的血线在飞速延长。
像是察觉到了黎渐川的注视,宁准那双幽沉的桃花眼蓦地一偏,深邃神秘的瞳色仿佛突然卷起了漩涡,透出一股冰冷黑暗的气息,如同突然洞开的地狱之门,吸食神智与魂魄。
猛地晃了晃脑袋,黎渐川有些眩晕模糊的视野突然变得无比广阔清晰。
他的灵魂好像瞬间飞出了躯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飘飞出去,纵览着两节车厢。
靠着无头尸体的餐车门,鲜血喷溅的车厢过道,惊恐僵硬的身影,卫生间泡在马桶里的头颅——短短刹那,黎渐川的眼前飞速掠过无数车厢内的细节,最后,停留在了晕倒着靠坐在车壁边的胖女人身上。
心头猝然狂跳。
黎渐川的视野陡然一黑,有滚烫的血从前方嘶拉一声喷在他的脸上。
他听到了颈间皮肤崩开的声音,没有任何迟疑,他毫不犹豫地向后猛地一靠,同时将自己和宁准按在了车壁上。
后脑勺发出砰的一声撞击。
黎渐川的脑海中翻涌起一阵令人作呕的眩晕,但这阵眩晕却奇异地驱散了颈间的疼痛——那双如跗骨之蛆一样缠在脖颈上的无形的手,突然消失了。
袖口的腕骨处传来温凉的触感,一根修长的手指挑开了他的手心,将手掌送进来。黎渐川略显僵硬的手慢慢收紧,握住这只手,向上擒住了那截细瘦清隽的手腕,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
幽淡的冷香掠过鼻息,宁准的声音很轻:“什么都看不到了。”
黎渐川攥着他手腕的手紧了下:“闭嘴。”
“没关系。”宁准的嗓子里像是含着血块,带着嘶哑的笑意,“天要亮了。”
像是在印证宁准这句奇怪的话,一阵踏踏的脚步声从这片视线无法穿透的黑暗中传来。
啪的一声。
灯开,视野呼啦骤亮。
这突然亮起的灯光令人眼球刺痛,但黎渐川却没有生理性地闭眼,而是顺着忽然明亮的车厢过道,看向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餐车的门被咣一声打开,白色制服的列车员拿着一本册子,有些惊讶地隔着一条长长的过道,看着他们。
“嗯……几位乘客,你们站在这里……是在排队上厕所吗?”
列车员走过来,一脸疑惑道。
走到一半,他看到了晕倒的胖女人,立刻惊呼一声,忙把人搀扶起来,送进胖女人的包厢:“这是怎么回事?嘉丽女士为什么突然晕倒在了外面?”
他询问地看向黎渐川几人。
这位列车员看起来很正常,但又太过正常。
黎渐川眼角的余光飞快扫了一下周围的人,除了他和宁准之外,史密斯师生二人还都错愕地瞪着眼睛,带着奇异的迷茫之色,像是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而那对双胞胎姐妹中,只有姐姐一个人在了,原本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妹妹竟然不见了。
至于那名叫做费雯丽的女学生,她抱膝缩在角落,整个人都几乎埋进了膝盖里,瑟瑟发抖,好像根本不愿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
大约两秒,杰克逊率先反应过来,之前被黎渐川强行揍下去的情绪瞬间就爆发了:“你是人是鬼!你看不到吗!血!都是血!死人了,有人脑袋被砍掉了!王八蛋!你看不到吗!我要告你们!告到你们破产!”
“王八蛋……王八蛋!”
杰克逊语无伦次,挣开史密斯的手疯狂咒骂着,骂声充斥了整条过道。
列车员似乎被骂得有点懵,尴尬地眨了眨眼,强笑道:“哦,先等一等乘客……我有点没搞明白您在说什么……您说,血?有人被砍掉了头?我想问,在哪里?”
“就在卫生间!就在你身……”杰克逊狰狞咆哮的面孔一僵。
黎渐川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灯光照亮的车厢过道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鲜血。被血水和红白碎肉脏污的车窗也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列车员脸色古怪地看了杰克逊一眼,走过来推开卫生间半掩的门,向杰克逊展示道:“什么都没有,乘客……我想这样的恶作剧并不好笑。”
马桶盖开着,里面没有瑞雯的脑袋和那双仿佛见到了什么可怖事物的眼睛,也没有仿佛被血水泡过的整个都散发着腐臭气味的空间。
暖黄的壁纸,洁白的马桶和洗手台,还有一面映出了列车员笑容的镜子。
黎渐川避开了镜面的正面,粗略一眼扫过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卫生间,看了眼列车员脚上的皮鞋。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杰克逊的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好像真的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怀疑而又恐惧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像是受了不轻的刺激。
史密斯脸色更白了。
他紧紧钳制住杰克逊:“杰克逊,不要再想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他求助地看向黎渐川,黎渐川撩起眼皮,干脆利落一个手刀,将杰克逊劈晕了。
史密斯感激地看了黎渐川一眼,把杰克逊拖进了他的包厢。
列车员惊疑地看向黎渐川,却没有阻止史密斯的举动。
“我迫切需要知道发生了,几位乘客。”他说。
黎渐川抬起拇指慢慢擦了下颈间,笑了声:“小孩子喜欢做一些奇怪的梦,不是吗?梦游,这或许是一种病,但很多人都无法摆脱它的控制。”
列车员露出恍然之色:“哦,是这样。不过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黎渐川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眼角的余光瞟见宁准苍白的手指一根一根抬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在整理他那对蓝宝石袖扣。
他边用指腹摩挲着宝石光滑的切面,边用一种清淡如冷烟的声音道:“列车员先生,您昨晚一直都在一等车厢吗?”
列车员点头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会擅离职守的,乘客。”
宁准略一挑眉:“可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那把椅子上看见您。”
列车员不慌不忙地笑道:“或许我是到餐车去接热水了。您知道,一等车厢和二等车厢是没有热水间的。”
“可能吧。”
宁准也跟着笑了下,口中的话锋一转:“那您刚才也是去接热水的吗?您似乎没拿水壶。”
“哦,不。”列车员道,“天已经要亮了,早上五点半,我是去做了值班的交接,马上要去休息了。”
黎渐川注意到列车员手里的册子,状似好奇道:“交接之前还要再核对一遍乘客名单吗?”
列车员道:“是这样,先生。”
说着,列车员越过黎渐川等人,按开了一等车厢过道的灯,原本和二等车厢仿佛镜面一样复制粘贴的过道竟然在这灯光的照耀下,恢复了一等车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