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至于是否有人上楼,我们房间虽离楼梯口近,但半夜关门开窗,隔了一层,若脚步声轻一些,是根本听不见的。”
别说年轻女子,便是黎渐川昨夜特意留了神,也没有注意到有明显的脚步声上楼。
季太太闻言笑着朝年轻女子道了声谢,又说:“罗处长,我看凶手不像是公寓里的人。昨夜那男人若不是赵先生,那说不准就是阮学智本人了。要是他杀,说不得就是他阮学智招了妓,又付不起嫖资,吵闹起来,被人推下了楼。”
“公寓大门是从外打不开,又不是从内打不开,约定了时间,妓子来了,阮学智下来开门,放人进来便是。”
罗大一言指出漏洞:“那这妓子是怎么走的?门房听见坠楼响动,起来开门时,大门是从内锁住的。五楼阮学智房间跳不得,一楼除房间内,都无窗,各个房门挂了锁,也没有掉锁的。”
“她难道还能无缘无故消失不成?”
季太太笑容落了落,道:“那就是罗处长该想的事了。我是觉着公寓内除了那赵成远,都是清白人家,做不出这种事。我们与那阮学智又没过节,好端端害他作甚。”
说到过节,罗大下意识看了黎渐川一眼,但却没开口提什么,只道:“论目前的证据,还是公寓内的人更值得怀疑。包括赵成远,你们所有人都没有阮学智坠楼时凌晨四点半到五点前的不在场证明。”
黎渐川纠正道:“坠楼时间,不一定就是阮学智的死亡时间。”
看尸体情况,尸斑很浅,刚刚出现,体温也未完全散去,考虑季节原因和阮学智屋内存在冰盆的可能,黎渐川认为尸体虽然确实是死亡没多久,但却绝不是在刚刚的一两小时内。
若季太太所说没有虚言,阮学智一点半到两点期间,真的下楼带人上来过,那么他在两三点期间死亡,四点半多坠楼,到五点半多开始验尸时有现在的尸体情况就完全说得通了。
彭老大夫也在一旁道:“老夫也对此颇感怀疑。”
罗大恼道:“这可越来越乱了。”
恰恰相反,听着这来来往往的话语,黎渐川却觉得这案子越来越清晰明白了。
他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但还需要一点证据去证明。而且,这案子若真如他猜测的那样,那在手法上反倒是有些太过简陋,太过粗糙了。
这案子会是玩家做的吗?
不动用特殊能力,不尽可能地设计诡异之处?
他愈发觉得不是。
“出了太阳,外面热晒,诸位先去五楼吧。”黎渐川说着,又看向罗大,“罗处长可否移步,跟我过来一下,看一看凶手若是外来者,又是如何从公寓内离去的?”
罗大目露疑惑,但却没质疑,只摆手让手底下的人把公寓里的住客都带上去,迈步跟着黎渐川往外走,绕到了公寓后。
公寓后是一条细长逼仄的胡同,那里有公寓一楼的三两扇窗户开着,其中一扇窗户的窗台上雨水干了一些,但还是能隐隐看出一道小脚鞋痕。
照这日头模样,若再晚上一阵来瞧,只怕就看不出了。
罗大神色微惊,朝窗子里望了眼,又看向黎渐川。
黎渐川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摇头道:“若真是包庇便容易了,但我看不是包庇,只是这凶手委实胆大心细,深谙灯下黑的道理。”
顿了顿,黎渐川故意露出一点笑来,睨着罗大道:“罗处长看了,该不会还会怀疑是我故意留的,只为了将嫌疑引向外头吧?”
罗大尴尬一笑,讨饶道:“曼晴小姐可莫取笑我了。我想得明白了,您若真想害了阮学智,大可不必这么绕三绕四的,他在上海滩只要出个门,只怕就悄无声息地没了,阮家就算知道是您做的,也不敢放一个屁!”
“更何况,您是洒脱人,他只是退过您的亲,还闹不上就要杀他解恨的地步。之前是我想左了。”
原来只是退亲。
想必这里头还有说道,但应当不是深仇大恨。看罗大反应,还以为王曼晴和阮学智不共戴天,早就想杀他久矣。
黎渐川略解了点惑,也不抓着这个不放,便道:“事情我大致清楚了,你让人将这鞋印拍了照留证,再去这房内看看,有没有发现,顺道查一下阮学智来到朋来镇后结下的关系网。”
“然后我们便去楼上解了那道密室的题,再筛筛这关系网,挨个儿去查嫌疑人。”
罗大惊愕:“曼晴小姐这就想到了?”
惊完,夸张地举手作揖,大笑赞道:“早听说曼晴小姐有勇有谋,巾帼不让须眉,是当代奇女子,现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老罗佩服得五体投地!曼晴小姐当得一礼!”
“一点小聪明,其余麻烦罗处长了。”黎渐川也笑道。
“不麻烦不麻烦,我的分内之事,曼晴小姐不嫌弃我老罗人蠢嘴笨,还要劳您提携就好!”罗大笑得眯起了眼,“我这就让人去搜,去查!阮大公子来朋来镇也没几天,还常常待在公寓和四太太那儿,其余交际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好查得很,曼晴小姐尽管放心!”
黎渐川非常入戏地矜持点头,与罗大回转,踏着晨光进了公寓。
一小时后。
五楼走廊,阮学智房门前。
宁永寿与公寓内的住客们都挤在一处,望着屋里几个警察来来回回的动作,带着疑惑惊诧,面面相觑。
黎渐川已换了身简便衣裳,立在门内不远处,等警察们布置完毕,才开口道:“各位稍安勿躁,请大家前来,只为演示一遍阮学智被杀害的经过,和告知各位凶手逃离公寓的法子。”
季太太立即出声道:“曼晴小姐也认为凶手是外来的?”
黎渐川想了想,点头道:“外来的可能性最大。”
“各位都没有较为精确时间的不在场证明,就连整理了一夜书稿的赵成远先生都大可以花费个十几分钟,去趟斜对门,杀个人。所以公寓内的每个人其实都有嫌疑,只是动机皆不充足。”
“不过若真是公寓内这些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下的手,那完全没有必要设置这样一个错漏百出的密室。”
“这间密室的设置,要说是为了制造阮学智是自杀或失足坠楼的情况,那便显得太过仓促,破绽显而易见,因为真是意外的话,阮学智又不傻,掉下去连喊都会喊吗?”
“自杀就更是无稽之谈,昨晚他与我刚谈过话,还操心着素心的事,怎可能没过多久,便想要跳楼自杀了?”
“还是故意背对着窗户跳。”
“但若不是为了制造自杀或失足情况,设置这样一个密室还能是做什么?”
黎渐川提出了这个问题,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挪动脚步,走到了房间中央,转而说道:“我猜,昨夜的情形或许是这样……”
“昨日午夜过后,与阮学智相约的女子来到了公寓,阮学智下楼,打开大门将其迎了进来,又把门锁好。两人上楼时被季太太无意瞥见,却没看清模样。”
“之后女子跟着阮学智进了五楼房间,酒杯只有一个,但被擦试过,地面也有擦拭痕迹,床单消失,所以我大致猜测,这名女子也许是与阮学智共饮了一杯酒,也许是卿卿我我过,总之,她趁阮学智醉酒或情浓时一时不备,用书桌上的砚台砸在了他的后脑,致他死亡。”
“屋内和阮学智身上都没有搏斗挣扎痕迹,这一砸是一击毙命或晕倒了,且女子应当是阮学智熟人。”
“杀了人后,女子把阮学智拖到窗边,背靠在窗台上,长袍裹了脑袋,不让血沾湿窗台。然后扯下一半床上纱帐,将纱帐拉过来,用铁钩勾在了阮学智嘴里,再塞进水盆里的冰块,让阮学智维持住了将坠未坠的平衡。”
“待到冰块融化,钩子脱出,阮学智便摔了下去。”
两名警察配合着,在窗台边演示。
黎渐川道:“以上的证据一是门房证明,阮学智给了他大洋,吩咐他,每日傍晚就去为他的房间放上新冰,床头水盆里的水冰凉,没有融化前,便是冰块,二是纱帐扯下距离恰好合适,其中两根钩子上有血迹,与阮学智口内伤痕可对应。”
“此外,砚台摆放与阮学智习惯略有不符,椅子腿有血痕未完全擦净。”
“而疑点也有一个,那就是阮学智虽瘦弱,但好歹是个大男人,寻常女子拖动他是极费劲的,更不好轻易摆弄他的姿势,所以这名女子要么力气极大,要么不是女子,而只是做女子打扮。”
“至于杀了阮学智之后,如何在不破公寓大门内锁的前提下逃离公寓的,那就要说到凶手为何非要让阮学智坠楼了。”
“照常理来看,凶手杀了人,只要把门用铁丝带上,离开公寓,就完全可以了。阮学智独居,没带下人,半夜死亡,等到被人发现估计早就过了上午,死亡时间难以确切判定不说,公寓的人进进出出,凶手也完全可以自然而然地走脱,不需要冒什么险,又设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