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广播声很远,可红薯却很近。
谁会为了远处看都看不到的东西,放弃近在咫尺的食物?
他们实在是太饿了,饿得没有多余的大脑活动去思考生存之外的任何事。
王炎最终也没有离开,但他记住了这个广播里的人,他说他叫谢长生。
王炎的父亲说这是个理想主义者,这样的人在末世前三年就已经死光了,现在这个也活不了多久。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个人不仅活得很久,还一步一步,在切切实实地实践着他的诺言。
他清理了晋城,将晋城的丧尸领主斩杀,建立起末世第一个中枢大城,救援了许多医学、生物学人才,组建了专攻丧尸病毒的实验室。
未来三年,实验室根据他九死一生带回来的、与丧尸病毒有关的某种半成品药剂,开发出了一系列基因改造药剂,提升了人类的身体素质与细胞活性。人类面对丧尸,终于不再那么吃力。
之后,随着各类限制丧尸的药剂开发,各种武器的投入使用,各座大城的一一收复,谢长生这个名字,终于响彻了整片大陆。
他成为了所有人的救世主。
他们为他浇筑的雕像伫立在晋城的中央广场,高大伟岸。
然而,这位彼时刚满三十岁的救世主却似乎不愿为盛名所累。
他早早隐藏了姓名和容貌,卸任总长,跑到一个不太起眼的中枢大城,做了基地长兼军长。
王炎加入英山的军团后,因一场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
谢长生察觉后,给了他一包糖,算作封口费,王炎把糖藏在他的秘密基地,到现在都舍不得吃。
“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英山回答了伤员对谢长生的关心,又道,“一会儿直升机就到了,停隔壁楼,架廊桥过去,医护贴了红标签的先走。”
简单交代了两句,她便踏上天台,去找谢长生。
谢长生听到有人靠近,睁开了眼。
“满了吗?”
英山问。
“差一点。”谢长生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看向视野内的血字,进度条卡在了98%。剩下的这2%显然不是让他把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情况也亲自解决,他给出一个范本,给出相应的药剂帮助,已经足够了。
至于剩下的……
“阻拦这场末世结束的,不止是丧尸。”英山想起那些仿佛生下来就要讲究三六九等,就要划分高低贵贱,死死踩着阶级上层的利益动都不动的王八蛋们,满眼杀气。
“在收网了,”谢长生道,“回去尽快处理吧。”
英山看出他的态度,有点诧异:“看来这一次,你是打算进度满了之后就立刻走?不怀疑了?”
谢长生笑了下,没有回答英山的问题,而是缓缓抬眼,望向了天台之外。
灰暗的天空,鳞次栉比的楼宇,和残破肮脏的街道。
这样的画面,他也看了十多年了。
“谁说我不怀疑?”他忽然道,“我还在怀疑。”
英山一愣:“什么?”
谢长生嗓音清淡:“第一轮,全球冰封,却恰好就有熔炉这种东西,只需要我升级改造,突破旧有的限制,就可以成为救世的关键。第二轮,病毒大爆发,也恰好就有半成品药剂,只需要我组建起团队,研究改造,就可以改变人类面对丧尸病毒的无力……”
“这不该怀疑吗?”
谢长生看向英山。
英山扬眉:“你不是说过吗?魔盒游戏没有十死无生,无论什么样的险境,都会给出一线生机,这不就是吗?”
“你说的熔炉、药剂,一个是没有你研究和造物能力的无意识发动,连埋在地下基地深处都运作常有问题,更别说抬去地上,铺去全球了,另一个也是,没有你的造物和给出的‘禁忌’的相关研究成果,新药剂就算能做出来,也至少得折腾十来年。”
“所以,这里面的关键其实不是熔炉或药剂,而是你。”
“是你抓住了这一线生机。”
英山道:“魔盒游戏给出的生机是始终存在的,可不是谁都能抓住。”
“说起来,你不会每一轮结束都来这么一遭怀疑反思什么的吧?”英山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脸上的细纹挤成了一团,“怎么这么多愁善感、疑神疑鬼、意志不坚……你是怎么拿到那么多魔盒,走到最终之战的?”
“最终之战和其他副本怎么能一样?压力就完全不同。”谢长生简单答了句,目光刮过英山的脸孔。
他没显露出任何猜疑之色。
英山也什么都没察觉到。
她和他认识也已经很多年,却还是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他就是真实的他。
“放心吧,下一轮不会了,”谢长生道,“我的所有怀疑,已经在这一轮摸索到了大半,很快就会解决了。”
英山反应过来:“你……找到答案了?”
“没有。我只是确定了自己内心的迷障,答案还要试验。”谢长生道。
第573章 最终·潘多拉魔盒
英山道:“最初你认为你的迷障和那个叫fraudster的玩家差不多,所以才有了救世十轮。后来到第一轮后期,你又感觉这不对,有了新的迷茫和怀疑,认为自己的迷障可能是另外的一些东西,整个第二轮都在寻找、试探、审视。”
“现在你说你确定了……”
她打量谢长生:“‘人心生谜题’,只有看透自己的心,才能知晓自己的迷障,才能找到自己的答案。可是有多少人能看清自己的心?人类是最会自己骗自己的。你内心的迷障究竟是什么,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但魔盒知道。”
“它来自更高维,据说是可以真正看到玩家和我们这些魔盒怪物的所思所想的……你真的能确定,已经看清了?”
她非常怀疑。
谢长生无奈一笑:“自然。并且我敢说,在我、king和ghost三人之间,我极可能是第一个看清自己的。”
英山这下是真有点惊讶,她挑眉:“我以为你是你们三人里最弱的。”
“强弱从来都是相对的,”谢长生道,“简单来说,就是擅长学习的人不一定擅长打游戏,擅长打游戏的人不一定擅长学习。条件变化,强弱自然也会变化,永无恒定之理。”
“更何况,最终之战与强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无论多强大的人,最难看清的始终是自己,最难战胜的也始终是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英山摸下巴:“听起来,你对他们两个的迷障有点了解?”
谢长生摇了摇头:“只能说旁观者清,我多少知道一些,但没亲眼见到他们的最终之战,也无法称得上了解。”
英山也好奇:“他们的迷障是什么?”
谢长生淡漠的目光扫过她,却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得有些隐晦:“king是旷野,可以长满野草,可以任风来去。但旷野是大地的一部分,大地是它的‘根’。有‘根’才能坚定,没有‘根’,旷野也只是浮尘。”
“ghost是星星,人们仰望它时,看到的是它亿万光年前散发的光芒,于是便欣赏它的耀眼与神秘,可当人们临近它时,感受到的是它核聚变作用时产生的高温,于是便畏惧它的灼热与恐怖。”
英山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些,旷野和星星知道吗?”
谢长生道:“知道,我们讨论过,但这东西不到最终之战,我们也是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的。就像你说的,没有几个人能看清自己,看清别人。而且,最终之战神秘莫测,谁也不清楚进来之后会发生什么。有时候,‘知道’或许才是最大的迷障。”
英山有点没耐心听下去了,摆手道:“算了,听着就头疼,你们玩家说话都喜欢云山雾罩的。咱们不扯别的,直接点,你的迷障是什么?能说吗?能走出去吗?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英山爱不爱听,谢长生似乎也不在意。
他顺着话茬儿下来,道:“按照目前的线索,和我们三人之前的讨论,我暂时认为我的迷障是‘救’。”
“救?”英山拧眉。
“对,‘救’,”谢长生道,“我是个医生,我知道我救不了所有人,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亡,我理解这些,也接受这些,这是我无法左右的,我没有什么负担。”
“但我偏偏见过战场。”
“有太多我可以救,却救不了的人死在我面前,我痛恨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后来我回到道观,躲了起来,师父看出了我的这点迷障,让我入世,顺其自然。”
谢长生想起神农架那位爱闲敲棋子,却不爱自己扫落花,只爱指使徒弟的老道,眼底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
“顺其自然?”英山眉头掐得更紧了。
“轻则失本,躁则失君,世事无常,尽力而为,道法自然除心魔,”谢长生简单道,“我被师父点醒,下了山,去做了战地医生。我看清了自己,看清了‘自然’,我以为我的心魔已经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