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空的。空心。
他嘴里嘟嚷了两句。眼看时间转过了晚上十点,却没有太多困意,反而是心事积沉,意犹未尽。
他跌跌撞撞站起身,一地狼藉,地板散落纸巾团和酒瓶嘲笑他的脆弱不堪,虞连扶着脑袋,往瓶上踢了一脚,开始收拾客厅卫生。
旁边落下的那袋陆淮川的日常用品,也顺手一起扔了。
他打开门,迷迷糊糊张着眼,感应灯一下亮起,门口蜷缩成一团的人影给虞连吓了一跳。
他酒意都散了大半。程曜揉着眼睛,费力撑起眼皮看他:“连哥啊……”
程曜抱着膝盖堵在门前,眼眸湿漉漉的,鼻头很红,因为穿得太过单薄,两只胳膊在深夜的秋风里有些打抖。
虞连赶忙把他拉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程曜编了个拙劣的借口:“和家里吵架了,我也没什么朋友,就想着过来找哥喝酒。”
“你不收留我,我就无家可归啦。”
“你该给我个电话,我在家里喝酒,万一一觉睡死过去了,你不得蹲一晚上楼道啊?”
“那就蹲一晚上楼道嘛。”
程曜嘴里嘀嘀咕咕,虞连看了看他,想不明白他心思,没去想了,但还是将他迎进了门里。
虞连抽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我去扔个垃圾,一会儿就上来,你随便坐会儿,酒……桌子还有两瓶。”
程曜自然而然接过他手里的垃圾袋:“我和你一起去。”
“酒不够,还得到楼下买点。”
“看来小程真的有很烦恼的事了。”
程曜笑笑:“是啊。”
虞连没再接话,他低头瞅了一眼自己,又脏又臭,一副醉汉样子。他背对着程曜走出去两步,冷不丁说:“小程,今天太晚了,天气又凉,我没法晾着你不管。”
“但是以后,就少来了吧,别去接近像我这样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程曜:我今天就站在这里,我看那个姓陆的敢过来一步(叉腰)
第40章 换个频道
程曜不是第一次到这儿来,相反,他无数次偶然路过这里,透过高楼小小一方窗口的灯,窥视了虞连家很多遍。
他重新进门,找了块熟悉的地方盘腿坐下,顺手拆开手里的塑料袋,卤味毛豆,藕片,鸭脖鸭架,不带重样的,另一兜塑料袋里装的是啤酒罐子,很沉,他一罐一罐往外拿。熟食和酒很快堆满了一张茶几。
虞连头还有些晕乎,叮嘱了一句“地板上凉,有点脏,刚还没来得及收拾”,十分钟后,他往肚子里灌了两口酒,自己也软绵绵地随程曜一块坐到地上去了。
他大概是困了,头老往下栽,程曜伸手去扶他,他又躲开了,只是嘴里嘟囔说:“小程,有话快讲,哥开解开解你,过一会儿脑子可能就不行了。”
程曜呆住:“脑子不行是什么意思?”
虞连扭过头,神情有点认真:“会切换成别的频道。”
程曜眼神亮了亮,电视机已经打开了,在播放着嘈杂的综艺节目,他随手拿遥控器按了半天,换了好几个台,综艺转农业,农业转电影。
他手指着说:“像这样吗?连哥会变成什么样?”
虞连没说话。程曜余光扫见他手撑着下巴,斜眼看过来,一脸严肃,他不敢无视,连忙解释说:“我也没啥大事,就是家里人老盯我哨,有时会因为我前程的事情吵来吵去的,听得烦了就干脆跑出来找你来了。”
他纯现编的,这么着急上火地跑来盯虞连的哨,不就是怕姓陆的狗急跳墙张嘴再给虞连咬一口吗。
程曜偷瞄着他,虞连脖子上贴了块老大的创口贴,遮得挺严实的,瞧不出什么了。
虞连不吭声,他嘴巴里含了酒,腮帮像金鱼吐泡泡似的鼓了起来。程曜心虚,连续夹了几筷子藕片,在嘴里嚼得嘎嘣一阵脆响,隔了一会儿,听见虞连笃定地说道:“你骗人。”
程曜捏筷的手一抖。
“小程说谎太好识破了。”虞连突然怼近前来,伸手捧住程曜的脸,“你瞧,你眼神总往右瞥,飘飘忽忽的,也不敢正眼看我,拿零食的瞬间还顺便摸了一下鼻子,太典型了。”
程曜紧张地控制着乱转的眼珠:“那要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被虞连这样凑近盯着,大气没敢出,脸都憋红了,片刻虞连自己放开了手,人又讪讪缩了回去。
虞连抬头闷了口酒,小声说:“你可怜我呗。”
程曜:“啊?”
还有这回事?
还以为是暗恋他的事穿包了,整得人又紧张又期待的。
程曜咬住嘴唇。
虞连继续说:“你心细,你觉得我状态不好,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保不准是被人欺负了,所以特地跑来和我聊会儿天。”
对又不对。程曜忙往他背后垫了块软枕,给他晃晃悠悠的身子扶正了。
他顺势问:“所以哥是为的什么事心情不好?”
虞连神情还是老严肃了:“虽然很感谢你,但我不要你可怜我。”
程曜摇头:“那绝对没有。”
虞连做贼心虚一样,往左右边看两眼,眼神才慢悠悠转了回来:“明明是我把别人踹啦,干嘛要你同情。”
“啊?真踹了?!”
程曜从地板上一下爬起来,麻溜换了个姿势,变成跪在地上,腰板笔直,两只胳膊紧撑着大腿。
他无比激动:“说明白了?你俩分了?”
“你,你……”虞连张大了嘴,神情突然凝重,“你都知道些什么?”
“哦哦,”程曜挠了挠脖子,赶紧装模作样地随上一句,“是谁呀,哎呀如果就为这事,连哥出手这么果断,没必要喝闷酒呀。”
他低头,浓长的睫毛随着心思颤了颤:“还是说,你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其实没放下,就像我平日和我爸妈吵架那样。”
虞连摇头:“我们没有那么亲厚的关系。”
他迟疑一下:“但是感觉,嘴上可能也没说明白。”
“是你讲得不够清楚?还是他缠着不放啊?那大概率是他死缠烂打了!”程曜捋起袖子,气劲和干劲一下上来了,“要我帮忙吗。”
这是个肯定句。
“你不要介入这件事。”虞连脑子后知后觉地转动,“不对,我还没说是谁呢。”
程曜面上表现得挺正义凛然,大手一扬:“不必多言,哥的事就是我的事!”
虞连看了看他,神色突然温和下来:“小程,能认识你,有你这个朋友在,真的很好。”
他醉意和困意叠在眼睛里,是雾沉的,迷离的,程曜于是读出了点含情脉脉的意思。
程曜不好意思了,脸一红,磕磕绊绊说:“怎么和我这么客气。”
“就是想夸一夸你,其实和你在一块的时候,我每时每刻都想夸你。”虞连认真想了想,咬字一点不含糊,“以前以为只是欣赏小程的脸,还有身材,后来发现小程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是无可挑剔的。”
“我仗着年纪比你大点,总说要开解你,但很多时候其实是我在依赖你,小程真了不起。”
“你能提供的情绪价值,胜过十个心理医生。”
三句话给程曜冲击得脑子都快没了,语无伦次说:“哥,这、这是要干什么……”
接下来是表白吗,好像不是,万一是呢,可这不该是我的词吗。他在晕得找不着北之前,食指扣在啤酒罐的拉环上,啪啦一声赶紧又开一罐,塞进虞连手里。
他发现了,虞连这酒喝得跟吐真剂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好听的话,简直让人心动神摇。
虞连低头:“干嘛灌我酒喝。”
他这时候真是聪明又坦诚,程曜也一五一十回答说:“想听你多夸夸我。”
虞连张了张嘴,又突然打住:“不可以好大喜功,听多了好话,坏话就听不进去了,小程刚入职场不久,有人会故意拿坏话激怒你,做局害人。”
他想起什么,难过地说:“可能因为我的缘故,你后续在公司会被人为难,我一定会解释清楚,也会处理干净的,我总让你无辜背上一些黑锅,是我的责任,我对不起小程。”
程曜宽慰他,与他碰杯,啤酒罐上的水汽滚到两人的手心里,凉凉的,又湿又黏。
程曜:“哥没有对不起我,好吧,就算有……如果我因为一些私心,反过来做了一些可能让你失望的事,你又会原谅我吗?”
虞连眼睛闭了闭,又睁开:“不可以违法乱纪。”
“放心,我熟读宪法。”程曜笑了一声,目光下移,停在虞连嘴唇上,“可能乱的会是连哥心里的法纪。”
虞连费力地琢磨着这句话,得出一个结论,他虽有迟疑,但最后还是说:“我大概是会为了小程降低底线的。”
程曜没有立即回答。他长睫上沾着一点水光,晦暗的灯下微微垂眸都像在落泪,他凑近虞连一些,嗓子眼有些干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