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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虞连的脸埋低一点,看不出情绪:“不久,不冷。”
  程曜赶紧把他手里拎的购物袋抢过来,绕到他身前去,一步步倒着走。
  “那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慌忙给自己找借口:“我只是觉得这种采访很好玩,新年愿望嘛,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展示给大家看,说不定能得到更多人的祝福,愿望会更快实现了呢。”
  他见虞连没有反应,压低一些声音:“当然、当然关键得要你同意……”
  “曜曜。”
  虞连叫住了他。
  程曜停住脚步,两个人都停了下来,他说:“嗯?”
  “我之前有个愿望,我希望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他愿意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坦坦荡荡地承认这段关系,我一直妄想着,得到这种无所顾忌地、明目张胆的偏爱。”
  “但其实刚才我已经实现这个愿望了。”
  程曜察觉他的声音有些发闷,伸手将他藏住自己的围巾拨开一些。
  虞连眼睛发红,睫毛上挂着泪珠。程曜心里一紧,慌张说道:“这是怎么了……”
  虞连推开他,继续说:“可我刚才发现,真有这么一个人这样做了,我又害怕得不行,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保护他的能力,甚至如果因此发生了很坏的事情,我还有没有站在他身边的胆量。”
  “假如他只是一个普通一点的人……”
  虞连打住话题,没再往下。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嘲地笑了笑,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
  “我很开心,但又觉得难过,这样的心情反反复复,就变成了煎熬。”
  “很复杂吧,对不起啊小程,我这个人有问题,是我活得太纠结了。”
  程曜把手里一堆购物袋扔在地上,走上前紧紧拥住他。他气息是温热的,大衣外套上却裹着湿冷的霜粒和雪子。
  程曜轻声:“还不够的,让你害怕说明我还是不能让你彻底放心,我刚才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可是我后来想,连哥的这些心情就好像一团凝固了很久的冰块一样,它其实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如果我一直这么捂着,那么总有一天也是会化的。”
  “所以不着急,我们一起,慢慢地往前走吧。”
  他屈下膝盖,弯着腰,把发抖的虞连小心搀进怀里,虞连那些潮湿温暖的眼泪流淌进他的脖子里,痒痒的,有点扎人。
  第74章 豪门
  高府的管家站在门前,迎来送往,到晚间时候,他接待了今日最后一位登记来访的客人。
  陆淮川满身高定,礼貌地递上名帖:“我来拜访一下高太太。”
  管家打量他一样,比了个手势,领着他往里走。
  两人静静穿过一条欧式风格的长廊,快到宴会厅的时候,陆淮川一眼看到了黑曜石嵌金边的长长桌台,和桌台下打碎了一地的酒壶和杯盏。
  红色的酒液渗进地毯里,满目狼藉。这里还没来得及清扫干净。
  陆淮川从中窥到,不久前曾发生过怎样激烈的狼狈不堪的事。
  管家右手手掌压在腹上,微微躬了躬身,留下最后一句嘱咐:“太太心情不好,还请陆先生注意言谈。”
  陆淮川答应下来,他静坐了半个小时,身后有人轻声出入,他再斜眼看一眼地毯,那摊碎掉的垃圾已经被收拾干净,看不出之前的痕迹。
  刘静娴在半小时后姗姗来迟。
  她穿着一身加绒旗袍,瓷青的绸缎面料,白色芍药花图案,外罩一件芽黄色披风,披风衣领和袖口边缘镶着绒绒软软的狐狸皮毛。
  她保养得很好,看不出五十好几的年纪,但脸上脂粉抹得很厚,眉毛粗浓,显出几分凶相。
  刘静娴落下座后,对着陆淮川抬了抬下巴。
  陆淮川弯着眼睛,称呼说:“高太太。”
  “我听希芸提起过您几次,正式上门拜访还是头一回,今日一见,果然和希芸说得一样,这么光彩照人。”
  桌上重新换了新的茶壶,甘香的碧螺春代替了酒,茶叶色浅,也许是管家担心再被打翻一下,手工制的羊毛地毯会更加难以清洗的缘故。
  刘静娴抬起手腕扣了扣杯盖,许久才答。
  “陆总,在我面前不用一口一个希芸,以你们的关系,你应该称呼她一声,高总。”
  陆淮川脸上的笑意淡去一些,声音平缓:“好的,高太太,那我重新跟您介绍一遍,我是高总的朋友,很高兴您能给我这次机会和您见上一面。”
  “刚才我失言了,我带了点见面礼物过来,一是想请您笑纳,二是对于我刚才不礼貌的行为表示歉意。”
  他把精心准备的礼盒掀开,露出里头的名贵首饰,丝绒红布上装着一枚玉镯,高冰飘绿,市值80万元。
  刘静娴这才正眼看了看陆淮川。
  “镯子很好,收起来,自留吧,”她说,“你说了两个由头,只递一件礼物,你这人很贪呢。”
  陆淮川没有动怒,也没有慌张,至少面上不显。
  他笑笑说:“我又失言了,我听高太太的意思,是愿意给我送出第二次礼物的机会,真是不胜荣幸。”
  “那我改日再来,”他站起身,弯了弯腰,“这镯子留在这里,您想扔掉或者砸碎了它,随您。”
  “期待下次与您会面。”
  他装模作样地往回走了几步,竖着耳朵听动静。
  刘静娴果然喊住了他:“陆总,坐下吧。”
  陆淮川转过身,见刘静娴端着茶碗抿了一口,评价道:“你还有点滑头。”
  “好像又没给您留下好印象。”
  刘静娴笑笑,接着说:“没关系,可能是小家小户的……哦也不算,毕竟你名下的房产都是希芸给你的,也称不上什么门户,哎呀,我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可能像你这种吧,”她优雅地吞咽一口茶汤,语气一顿,“会比较懂事一点,不像之前那几个仗着有点家室的,就敢来我面前摆足架子。”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配踏进高家的大门。”
  刘静娴这名字取得,与她本人一点不相符,她尖酸刻薄,拜高踩低,是出了名的难伺候,连陆淮川这种豪门底细都没能摸太清楚的人,对她的大名也有所耳闻。
  陆淮川默默合紧了牙齿,他低头没说话。
  刘静娴继续说道:“我对你印象其实不错,刚才我看见了,你全程没看手机,还算坐有坐相。还行。”
  她宁可晾着陆淮川,只在监控里观察他的举动,也一句招呼都不肯打。
  陆淮川一直觉得,社会阶级间存在难以跨越的鸿沟,不同圈子的人产生的交集也会减少,人与人至少会在明面上装一装友好平等的假相。像刘静娴这样把伪装的体面撕开,赤裸地表现出对下位者的审视和轻蔑的,陆淮川只见过这么一个。
  高希芸傲慢的脾性和她如出一辙。
  陆淮川忍不住皱了皱眉,他紧紧掐住身下座椅的皮质把手,指甲深深抠了进去。
  刘静娴依然端的高高在上的家主模样,左右审视、批判陆淮川的家室背景,为人作风。
  “差了太多意思了。”
  她放下茶碗,指尖在紫皮银胆的杯壁边沿敲击一下,最后说:“这东西你还是收回去吧,能抵你全年工资了吧,我收不起,到时候跟你们这种人牵扯起来,很麻烦的。”
  陆淮川的忍耐慢慢接近极限,他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
  刘静娴突然嫌碧螺春的味道太浓,差使人拿进来一些茶点。
  莲花造型的凤梨酥搭配青瓷的点心盘,六种颜色,逐一盛在她面前,保姆把净手的器皿和巾帕端了上来,刘静娴抬起手。
  陆淮川突然起身,接过保姆手里的盘子,端到刘静娴面前。
  刘静娴讶异看了看他。
  陆淮川低头微笑:“我来伺候您。”
  他用了伺候两个字,刘静娴面上两段纹得又粗又重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她没太多迟疑,很自然地将手浸入盆中,搓了搓,又拾起巾帕擦手,等擦过了,把帕子一下扔进水盆里。溅起的水珠落到陆淮川脸上,陆淮川眼神闪了闪,没有躲。
  刘静娴笑笑,没看他,话却是对着他说的:“这也算种本事。”
  “可才哪儿到哪儿啊——”
  她话音一扬,像粗劣的刀片在石头上磨,又干涩又尖锐。
  “我上了年纪了,最近脚踝骨老是作疼,”刘静娴难得开口解释,她又转过头去,“阿菁,热水准备好了没有,时间提前一点吧,我现在就泡泡。”
  保姆把水打了过来,陆淮川再次接过,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脚。
  陆淮川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替您揉一揉。”
  “力气会不会太重了,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您开口说。”
  他修长的一双手反复摩挲水盆里一双皮肤松垮的、肤色干黄的脚掌,力道轻轻缓缓,像怀着什么极珍惜的心情,捧着珍视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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