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喻真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个路人而已。
  如果硬要说他有什么特别,那就是他是沈霖的发小。
  因此闻静在最开始,确实是有意,向喻真示好的。
  平心而论,那次辩论赛的事情,放在其他人身上,她照样会那么做,可面对喻真,她就是另有用心。
  目的并不纯粹,她愧疚吗?
  当然不会。
  喻真也曾经也伤害过她的,不是吗?
  那现在,她这点无伤大雅的目的性,她为什么要产生愧疚这种东西。
  他们自那以后就熟了很多。
  但也仅此而已。
  这样不远不近、但有联系的关系,让她可以透过喻真去窥见沈霖的人生就足够了。
  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
  当她意识到的时候,是在大二那年的校运会。
  她在学生会忙前忙后,有点中暑,于是倚着二楼看台最边缘的栏杆,让自己躲进高大浓密的树荫里,缓解着脾胃的不适。
  一个人影从后靠了过来,挨着她抓住栏杆。
  闻静侧头一看,是喻真。
  “你怎么在这里?”他说着,忽然伸手探向她。
  她立刻往后靠,可她本就站在栏杆的九十度夹角之间,腰被栏杆抵住,根本无处可避,她下意识闭了下眼。
  直到听到喻真一声轻笑,她才重新睁开。
  喻真很好笑地看着她,向她展开手掌,示意她看他手心里,那枚从她发间捡走的树叶。
  他盯着她无奈道:“不是说中暑了?干嘛不回宿舍,在这儿傻站着,你也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他和她的身体距离有些过分近了,用暧昧的语调说着这种亲昵的话。
  闻静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猜测。
  喻真不会是喜欢她吧?
  她很想否定这个猜测,可这半年来,他们相处时的画面浮上她的脑海。
  她陡然意识到,他一直在向她靠近,示好得不同寻常。
  随着那个猜测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佐证,一阵恶心感从脾胃泛开。
  她瞬间攥紧了腹部的衣服,胃部好像被拧紧,她恶心得半弯了腰。
  喻真试图扶住她肩膀,关切道:“怎么了?胃疼吗?”
  她摇摇头,避开他的手,捂着嘴冲进了身后的体育馆,拉开卫生间隔间的门,弯下腰,双手撑住膝盖。
  吐了出来。
  她因为中暑胃口不好,中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形同干呕,可这股恶心感,却怎么也止不住。
  喻真怎么敢、怎么能、怎么有资格,在那样无视她、嫌弃她、对欺负她的人客气道歉以后。
  开始喜欢她。
  一股难以自控的愤怒袭上心头,她几乎再也无法忍受和喻真虚与委蛇。
  过了许久,她才终于好受了一点,去盥洗台那里清理自己。
  只是口腔里仍旧留有呕吐过后的触感,让她觉得非常难受。
  她打算出去就跟学生会的同学说一声,然后回宿舍刷个牙休息一阵。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女孩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瓶矿泉水。
  闻静没太在意。
  却不曾想,女孩站在门口,就不再动了,目光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最终停在闻静身上。
  透过墙壁上的镜子,闻静对上女孩的视线,有点疑惑地抬起头。
  女孩朝她走近,“闻静?”
  闻静茫然道:“你认识我?”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暧昧的笑意,“外面那个男同学应该是你男朋友吧?他请我把这瓶水带给里面最漂亮的那个女生。”
  说到这里,女孩友好又戏谑地,朝她眨了眨眼。
  闻静沉默了片刻,随即接过那瓶水,对女孩说谢谢。
  她连一秒都不用思考,就知道这瓶水来源于谁。
  甚至连瓶盖都已被提前拧松。
  她用那瓶水漱了漱口。
  心想,喻真总是这样,高调风光、又细致周到。
  在他愿意的时候。
  如果不是高中发生的那件事,如果不是她十分清楚,他现在还有女朋友,她说不定真的会被他的周到稍稍迷惑。
  他拿她当什么?
  在发生那种事后,他非但敢喜欢她,甚至还想……拿她当他鱼塘里的一条鱼,或者是恋情外的小小消遣?
  荒谬到她几乎要笑出来。
  走出洗手间,她看到喻真单脚支地歪靠在对面墙上,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闻静明目张胆地审视着他。
  阳光从体育馆巨大的三角型玻璃窗透进来,落在他身上,明媚又耀眼。
  像他这样的人,想必人生一定非常顺遂如意,所以才能这样任性而为、毫无顾忌吧。
  喻真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朝她微微一笑,“好点了吗?”
  看,他多高高在上,多游刃有余。
  随手施与的恩惠、笼络人心的把戏、若即若离的暧昧,还有他胜券在握的信心。
  这是他不能更擅长的爱情游戏。
  几乎是那一瞬间,她心头翻涌起一股令人愉悦的恶意,让她改变了刚刚决定好的,远离喻真的打算。
  好吧、好吧,喻真。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来看看。
  究竟谁才是那条鱼。
  第49章 我好像今天才第一次认识……
  当一对七年的朋友走到末尾, 却发现故事的开始源于算计,共渡的漫长时光只剩下虚妄。
  大概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
  可喻真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个明知不会有好结果的问题。
  “闻静, 整整七年……你从来没有真心拿我当过朋友吗?”
  闻静沉默地垂下眼。
  记忆被他这句话拉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去。
  她有拿喻真当过朋友吗?
  至少最开始是没有的。
  假装没察觉他的感情, 回避他偶尔的示好,给出一些若有若无的信号。
  她学习他戏弄别人的技巧,用以获得报复到他的小小快意。
  但这真的只是一个业余游戏, 她虽然很想伤害到喻真, 却无意让与他交往的女友感到伤心。
  所以大学期间,其实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
  她只是没料到, 喻真竟然有这个耐心,把这场朋友游戏持续那么多年。
  毕业后从江城回到黎城,意味着彻底脱离学生身份,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她无可避免地, 像很多很多的同龄人一样, 有过一段很辛苦的时间。
  最糟糕的一次,是她给一家公司投稿,作品被对方盗用, 她很努力地打起精神去整理材料维权, 但有一天晚上, 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崩溃。
  秋柏还在加班, 抽不出身, 但一直趁上司不注意, 偷偷给她发消息安抚她。
  可那远远不够, 她真的太需要,找一个人面对面说话了。
  因此,她给喻真打了电话。
  真要算起来, 这是不是又一次卑鄙的利用?
  可她好像从接近喻真的一开始,就已经将道德水平降得很低很低。
  喻真大约是刚从他们公司出来,身上还穿着忙碌了一整天后不太平整的西装,拎着一提啤酒随意地陪她坐在江边。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然后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闻静?跟你被谁欺负了一样。”
  闻静摇摇头,“没什么,你最近没有碰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喻真大约是看出了她很不开心,又根本不打算对他开口,因此没再问她发生了什么,而是滔滔不绝地,开始抱怨起他在公司里碰到的糟心事。
  从偶然听到有人在楼梯间阴阳他,到项目组的人阳奉阴违糊弄他。
  他把自己说得很倒霉很倒霉,让闻静觉得自己遇到的困难也不过是,很寻常、很普遍、总会渡过的东西了。
  那天他们分开的时候,喻真犹豫了一下,然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开心点嘛,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没什么事过不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养鱼的水平有所精进,但他们都回黎城之后,他确实,偶尔会表现得让闻静很迷惑。
  好像他是真心喜欢她似的。
  闻静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样,可至少对她来说,总保持心怀叵测也是很累的。
  所以……闻静有拿喻真当过朋友吗?
  如果各怀鬼胎也能被称作朋友,那她确实差点以为,他们会一直,做一对各怀鬼胎的朋友。
  毕竟七年真的太久太久,久到仿佛足以覆盖掉,发生在十年前的最初。
  但只是仿佛。
  当所有的事情在今天全部摊开,她看到喻真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来向她讨要解释和公道。
  她无可救药地发现。
  她仍旧对此感到愤怒。
  “没有,”她笑着说:“当然没有。”
  是早就料到的答案,但依然让喻真感到一阵,绵密艰涩的隐痛。
  他垂眸凝视着她的笑,“为了十年前的一句话,报复我整整七年,闻静,你不觉得,你对我真的很不公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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