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和她一前一后出门之后,徐立言快步上前和她并肩:“怎么啦?突然生气。”
周知意似乎是不想说,可她好像也憋不住心里这气,看着徐立言关心的样子,下意识对着他道:“我很不喜欢她。”
徐立言脑瓜好使,一下就了解了事情的缘由,他对着她询问道:“因为之前那件事对不对?”
周知意默认。
徐立言心下叹了口气,对着她又道:“我知道了。那我以后也避免和她来往。”
他说:“别生气了,嗯?”
周知意摇摇头:“不用。”
她对着徐立言认真道:“我不喜欢裴澜,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我不能要求你也毫无理由的去疏远她,这很不像话。”
徐立言看她这样子也笑:“可是我本身和她不熟,根本谈不上疏远。”
他觉得周知意很可爱。
明明自己讨厌一个人讨厌的要死,却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还会把这件事请认认真真和他讲清楚。
周知意又说:“其实我知道运动会那件事情并不全是她的错,我只是后怕。”
徐立言瞬间就明白她的想法。
周知意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有的时候她的退步和忍让比明月还多,可为什么她偏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成一个心结?
因为生命脆弱,因为人世无常。
失而复得有时候是痴人说梦。
“那就记着吧,不喜欢她就不喜欢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徐立言对着她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忘掉,也不是一切失误都能原谅,有些事情可以,而有些事情变成心结之后,始终不能。
可是人应该有拒绝原谅的权力。
拒绝原谅也没什么不行的。
在这两人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轻声交谈的时候,明月放下了手中的稿子拿着找来的借阅资料向书架走去。
周阔在一瞬间放下了笔,看着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低头笑了笑。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的起身走到垃圾桶旁,伸手捡起来她丢在那里面的废稿。
一团又一团,一张再一张。
周阔耐心的坐在桌旁把它们捋好,平正纸张后,他把这些废稿珍而重之的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收好。
那些精心找来的习题被他放在桌上,而明月弃之如履的废纸却如华彩一般被他珍重的放在书包里。
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沉迷。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好像那本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算是时间重来,深思熟虑之后,他依旧会捡起来明月的废稿。
这是她越来越好的证明,而周阔要在她拥有一切之后,告诉她来时的路究竟多么艰辛。
他愿意耗费无数时间经历去准备一个惊喜。
悄悄地。
悄悄地。
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千万不要被别人察觉
这份惊喜,这一生,他只想送给明月。
在不能重来的少年时代,他想为明月留住这份独一无二。
他并不觉得这辛苦,相反,他感到很值得。
你有什么心爱的东西吗?
这是许久之前盛婉问过他的一句话。
那时候盛婉沉迷养花,据她说,她要养出全北城最好的玫瑰来做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时周阔不理解,明明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她为什么非要费这功夫呢?
可现在他却懂了。
不一样的。
那种心情,那种看着她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的心情,始终是和旁人不同,只有他能够体会的到。
远处的身影拿了新的资料出来,周阔看着她低头翻阅,步伐缓慢地朝自己走来。
周阔隔着这么长的距离,拿起来相机定格了这一秒。
高大的书架在她的身边,灯影悬在她脚下,她却全然不觉,一心只在黄金屋中。
明月始终挺直脊背。
周阔看着那双素手握着的书,却觉得她此刻抓住的,是她自己的命运。
第58章 明月流光(六) 这个傍晚,裴澜对着窗……
裴澜不知道那些插曲, 明天就是交稿的截止日期了,她看着大家的邮件接二连三的发到自己的邮箱,只觉得一阵急躁。
原本就卡壳的思绪经她这番胡思乱想后更加的堵塞, 她甚至有些后悔,甚至在想当初尚校长要求她帮忙收稿件的时候, 她出声拒绝就好了。
可是不行。
之前的贫困补助那件事还是尚校长注意到后出面帮她申请的补助金,他在学校里他对自己也有诸多照顾, 在他当了理化(2)班的代课老师之后,甚至还对自己有意照拂。
虽然裴澜知道那是看她可怜, 可是自从裴休生病之后她看遍了世态炎凉, 很少能看见这样的真心了。
裴澜不想辜负他的任何期望,她也想回报尚校长一些什么,这些关心能让裴澜去做任何事,更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裴澜看着面前的草稿纸低下头去,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裴休。
太阳正烈,可裴澜觉得图书馆是真冷啊。
冷的就像是大雪纷飞的冬日, 也像是父亲冰冷的手。
这一刻心酸窜进了她的脑海,眼泪控制不住落下,裴澜在艳阳下无声哭泣, 而她躺在重症病房的父亲,在黑暗里不愿意睁开眼睛。
为什么人间疾苦总是发生在平凡人身上呢?
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笑过了,这段日子里, 她不停的在忙, 疲惫早在她脸上扎了根。
在学校里准备演讲比赛期望赢下来高额奖金, 在课下瞬间没了人影,第一时间跑去兼职单位为了赚那一小时十几块钱。
早上五点钟起床去早餐店帮忙打下手,六点四十的时候在老板娘不情愿的眼神下拿个包子边跑边吃, 赶在七点
之前匆匆到教室。
每天下午五点就不知所踪,回到家的时候,往往都是凌晨。
很辛苦吗?
可是她凌晨回到那间出租屋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江娉还没有回来。
不算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有的时候,睡在书桌前也浑然不觉。
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她的家成了别人的居所,为了支付父亲的高昂的医药费,她们母子二人倾家荡产,早已一无所有。
此刻她坐在图书馆心想,自己上一次来图书馆还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父亲没有生病,自己也有时间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哪里会是像现在,把时间排的很满,如同立在万丈深渊旁边一刻都不敢放松,一点都不敢停下。
就连来图书馆也是因为贪心征文比赛那两万块钱的奖金,才按下性子来不得不学,妄图给自己求的一线获奖的可能。
可现在这情况非但没让她冷静,还让她隐隐有些崩溃的势头。
慢下来的时光让她有时间喘息,也让她心里布满了无数的绝望。
为什么人生难关来临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哪怕她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可依旧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这种悲哀不亚于凌迟。
可她在这痛苦之中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依旧是有一些期盼。
万幸的是裴休还活着,哪怕原本稳定的情况更加恶化,他陷入昏迷,可好歹还是活着的。
裴澜趴在桌上挡住了那双流泪的眼睛,只要是活着,就有痊愈的可能。
连片的湿润出现在她的衣襟,这泪水在过去出现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笑着替她拭去,温和的告诉她说,这算是什么难关呀?
裴澜一阵颤抖,在昏沉中要紧牙关对着自己说道:“是呀裴澜,这算是什么难关呢?”
她起来拽了纸巾擦了自己眼里的泪,之后毫不犹豫的撕掉了自己的草稿纸。
她知道这次获奖无望,那在这比赛的答卷上,也请允许她再次回到父亲的身旁。
挥笔疾书,泪落如雨,短短千字却让她觉得大梦浮生。
裴澜收笔的那一刻恍然惊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自从他转去了重症监护室,江娉就再也不允许自己去看他。
裴澜依旧记得她那时的神色,无尽的冷漠下隐藏着的是数不清的崩溃,可她依旧在裴澜面前强撑着,说爸爸最近情况不太好,但是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时裴澜第一次意识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一句屁用都没有的空话。
而她的母亲,想凭借一己之力用那瘦弱的身躯为她撑起来一片天。
裴澜只是听话的点点头,伸手抱住了她。
交颈相拥的那一刻,她发现江娉头上有数不清的白发。
巨大的痛苦涌现在她眼前,裴澜面色不变,红着眼眶强撑着对江娉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