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所有的一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许泽屿伸出手来拿起遥控器调小了电视的音量后,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
明月淡淡的看着许泽屿一系列的动作,在他递过来那杯温水的时候伸手接住。
她没喝,只是在手里握着。
许泽屿也不催她,站在那里拿着水抿了两口后,在低到足以忽略不计的新闻背景音中轻声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站在明月的身前,转眼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回头看看明月:“至少四个电话,你在,却不接,也不怕你当事人出出什么事情吗?”
那双纤细的手蜷缩了一下,明月把手掩到腿侧后,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泽屿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见她这副沉默样子,估计她不会给出任何回答之后,他心下微微摇头。
说不清楚此刻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估计现在,明月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自己是谁。
刚刚的情绪太过,听起来不像是舅舅的关心,反倒是向上级的一种责怪,许泽屿意识到这件事情后皱了皱眉头,他喝了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杯水下肚,许泽屿深呼吸一口,缓和了声线问道:“在想什么?”
昏黄灯光下,明月把他的变化看的清清楚楚,她知道许泽屿的误解,此刻却也没心力去纠正他说自己并非那样想,明月把那只原本藏起来的手搭在了玻璃杯身上,她看着许泽屿,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想什么。
没有想谁是否平安,也没想谁会什么时候回来,更没在想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
她只是在放空。
新闻播报完毕后,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许泽屿也没逼她说话,这种感觉,他其实也曾经体会过,就在他入行的前两年,时时刻刻都有。
回忆起来过去,许泽屿忍不住想要抽烟,行云流水的拿出烟来,火机接触到烟的前一秒,许泽屿瞥见了明月望过来的视线———许泽屿后知后觉,当即熄灭了火。
现在明月身体状况真的很差,为了她的健康,许泽屿又强忍下去抽烟的欲望。
明月在他扔开火机的那一瞬间出声,“抽吧。”
她笑笑,说:“给我也来一根。”
许泽屿皱眉,却并未斥责她,他把水杯放下,转身去旁边的零食柜里翻出来两颗糖,囫囵剥了一个塞进自己嘴里,又拿一个仔细剥好递给明月,说:“烟没有,难受吃糖。”
高大身影覆盖住明月头顶的光,明月在这阴影里真切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伸手抓过糖一把塞到嘴里。
许泽屿见这
动作急切,莫名顿了顿。
许久,他出声道:“怎么,先是不接电话,又想借烟来麻痹自己,你这是,后悔自己做的事情了?”
这话其实不该说。
事情结束之前——又或者说,在周阔没有消息的时候,最好是一句也不要提才对。
许泽屿在上流圈层摸爬滚打十几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心里其实都有数的,不可能悟不透这个简单的小道理,但他现在看着明月还是说了。
不是因为忍不住想要嘲讽,是因为明月现在,真的不太对劲。
就算是他知道了谭书峰接受调查即将落马的信息,心下都有些激动,可现在明月却如此的无波无澜,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件事后,发出来一句本应如此的话。
太过平静了,平静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只是今天,是自从出事后的每一天,她都不对劲。
许泽屿知道她是强行打起来精神在撑着,整个人全凭意志,正因如此,许泽屿才格外担忧,不得不抛出一些话来试探她的想法。
无论出于什么角度,他得确定明月的状态——当一个人精神开始承受巨大的压力的时候,身体也会出现各种反常。
可明月却表现的和事情没发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这么多天,这么大的变故,林林总总,事情终于迎来转机,骤然松了一口气,许泽屿怕明月撑不住。
他怕那口气一散,她整个人也要倒下了。
果然,这话一出,明月的状态立刻变了。
她还是沉默的,可那双眼睛里开始掀起来波澜。
明月随着许泽屿的问题开始思考,后悔吗?
先不说这问题本身,仅仅把目光聚焦到许泽屿的行为上。
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就是,总有人会在你前行的时候,问你会不会后悔自己过去做的决定,无论是谁,无论在哪里,这个话题好像是避无可避。
哪怕明月清楚的知道这是关心。
她看向许泽屿的脸,意料之中的,没看到幸灾乐祸抑或是其他的嘲讽,那双眼睛如漆如墨,翻涌的情绪也只有关心。
明月压下去自己心里浮上来的些许叛逆,对着他的话开始思考。
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问题,可认真思考起来,却像是上天借着许泽屿对于她发出的诘问。
你后悔吗?
这条路上,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过憎恶?痛恨
哪怕只有一秒钟。
明月淡淡的垂下眼睛,她的视线移到了那杯水。
车祸那天,车轮溅起三尺水花,她刹不住自己的车,周阔为了她的安全,却猛踩油门加速前进直直撞上去。
明月微微一笑,眼睛湿润起来,她的呼吸逐渐加重。
雨声夹杂着撞击声出现在她的耳边。
风太大了,雨也太急了。
说不后悔太假了。
她想。
这一秒钟,另一个她急不可待,明月看着她仿若在虚空浮现,对着许泽屿一字一句道:
我有爱人。
他现在杳无音讯,在军区医院生死未卜。
或许他明天就会出现,又或许,他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所以坐在你面前的,根本不是完整的我。
平静掩盖了滔天的恨,可更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出事。
说不后悔太假了。
没人能不后悔,更没有人,能坦然接受和爱人因为事故生离死别。
爱人垂危,我却义无反顾的说自己不悔,然后坚持理想,也很恶心。
但我又在这条路上前行到现在——
事实的真相就是,我曾动摇过。
在他杳无音讯的每一份每一秒,我都怀疑过自己的选择。
但现在我出现在这,我想,我已经给了你答案。
比起沉溺在怀疑憎恶痛恨这些情绪里,我更想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这些话,明月一个字都没有说,长篇大论被她放在了心里,她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抬起头来,看着许泽屿微微一笑:“舅舅,你想听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许泽屿刚要说话,明月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拿起那个水杯喝了口水。
许泽屿的眼皮在这一刻跳了跳,他看着明月,心里开始不住的发慌。
正当他笑自己疑神疑鬼多想的时候,明月放下水杯。
她抬起头来对着许泽屿的眼睛,张口回答了许泽屿最初的那个问题。
明月平静的抛出一个惊雷:“舅舅,我站不起来了。”
背后一瞬间惊起冷汗,许泽屿脑海里出现一阵尖锐的轰鸣。
这一秒对于他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许泽屿双腿发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他在血液逆流的轰鸣里,转过头去看向明月那双平静的眼睛。
噩梦成真。
第142章 明月雪时(四十) “生死有命,我见过……
明月站不起来的消息很快传播到旁人耳中, 彼时许泽屿推着轮椅带她到律所,电梯叮一声停在高楼,打开门, 就看到了祁好那忙碌的身影。
祁好在电梯具有金属质感的提示音中抬起头来,明月坐在轮椅上, 对她露出来一个礼貌的微笑。
和平常的反应没有任何两样,祁好不知道是该夸她心理素质好, 还是说她没心没肺,就连生病也不肯耽误手中的事情。
祁好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透明玻璃外的冷风推着云向前, 祁好见她这样拼命并未说什么,她只是满眼不赞同的看向许泽屿,似乎在责怪他说为什么不让她入院。
眼神交汇,祁好无声示意:“她年纪小任性也就罢了, 难道你也年纪小吗?”
许泽屿无奈的耸肩,低头看看明月又抬起头来:“她固执, 我能逼着她住下然后见她想方设法跑出来吗?你又不是不了解她,都是白费力气。”
许泽屿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还不如我直接带她来。”
祁好见状闭上了嘴,没说话了。
倒是和祁好一起等在电梯外面的闵祁看了明月一眼又一眼, 许泽屿推着明月出了电梯,明月和大家打完招呼后注意到了这股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