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怎么回事”知道悠悠大概率会逃,一只手掌托着她后腰。
“好累啊,我去洗澡了。”她果真借口溜走,李执无奈又重复一遍,直接点明:“为什么不开心”
悠悠干脆靠过去,勾上了他的脖子,似真似假地笑说:“还不是独自在家太孤单,都怨你抛下我度假,罚你帮我洗好不好。”
小别胜新婚,真是过于犯规的勾引手段。
李执努力起身,又添了一杯气泡水,多加冰块、一饮而尽。倚着吧台,拉开距离注视着悠悠,摆明了不买她的账。
他不相信悠悠会那么情绪化,一个人待几天就闷闷不乐,她要处理的事情多着呢。
如李执所想,吴优将祸水东引,怪罪到工作上来:“是加班太累,换了新部门压力太大了。”
她当然不能说出口,那和母亲打完电话后的失控场面。
吴优并不期望李执能够懂得这些。实际上,从小到大她从未向任何人坦陈。
对于恋人,则更为难堪。要如何说出口,自己是个不被期望的人,那李执还会觉得她值得被爱么?
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太令人忐忑,吴优已习惯了高高在上,表演昂扬的姿态。
工作实在是最好的借口,维持成年人脆弱的体面。反正她的公司是知名血汗工厂,压力大是众所周知。
吴优选择封订上罩子,将那些伤痛束之高阁。她不懂得刮骨疗伤需要果敢了断,处理伤口最重要的不是包扎或遮掩,第一步把腐肉剜掉才能愈合。
李执心中五味杂陈,想起最近在群里,兔姐打趣过吴优:“拼命三娘,终于去到了适合她的部门,全员卷王……”
琢子跟着抱怨:好不容易回趟上海拐到优姐部门楼层,结果她居然开了一整个下午的项目会。忙得脚不沾地,连去楼下一起吃甜点的功夫都没有。
当时李执就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悠悠精力充沛,可弦绷得越紧,离回弹的那一刻就愈接近。
他年前跟吴率聊过几次天,与悠悠不同,吴率是那种很好说话的温吞性格,像是传统观念里高知家庭应该养出的儒雅模样。
吴优与吴率,兄妹俩简直是反义词一样的存在。悠悠时不时的坏脾气和骨子里的倔强,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基因突变
李执联想到自己的家庭:李琢出生时,正是父母感情最圆满、事业最鼎盛的巅峰期,仿佛为了留住那最后荣光的残影,李琢备受呵护地长大。
他沿袭着这种认知,以为悠悠也是那种被宠着的小女儿,甚至比琢子更加娇纵。
可惜世界上很多事是南辕北辙、截然相反的。
李执真的被骗到了,以悠悠她只是为工作苦恼。或者说,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习惯敷衍,又怎么会哄不住别人呢?
吴优拉着李执的手,牵他去书房观摩:这其中的陈设是他不在家的日子里,她一人的杰作。
年前帮悠悠拆箱时,李执注意到那只小巧的云雀,赭色与蔚蓝在月白底瓷上晕开,用至坚的材质,描摹至柔的羽翼。
始终维持着展翅的姿态,却从未真正地飞翔。昭示一种极致的虚张声势。
此刻它坠落成渣,被包裹着放置在桌角、准备丢弃。锋利的边缘上,有缕缕的血液痕迹。
像缠绕着的红色丝绒绸带,又倏忽间勒在李执喉咙。他滞住一口气,悠悠并不坦诚。
第62章 不如分手。 酒肉之交、皮肉关系……
很多事情都会弄巧成拙、越描越黑, 最后浓得化不开,宛如窗外绸缎般铺陈的墨色。室内则满盛摇曳的烛光,以及窸窣的水声。
裹挟在其中, 吴优短暂地迷失了神智。思绪涣散,一如纠缠在枕间的乌发。理不清, 有些还糊在眼前,干脆就闭上眼睛假装看不到。
香气不受控制, 钻进人的鼻息里。整个人仿佛躺在初夏玫瑰园的泥土上, 一簇一簇花枝炽烈开放,遮蔽了光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 吴优抬眼看到李执走了进来。一手拿着毛巾擦拭湿发, 向来舒展挺拔的身形,此刻有点散漫松垮。
吴优视野里晦暗不明, 虽然看不到李执脸上的表情, 但她知道, 他心里挺不爽落。
刚刚在书房,最后是李执让了步,他垂下眼帘,无可奈何地吐出一句:“不早了,先睡觉吧。”
两人都如释重负。说起来, 那算是在正式开始这段关系后的第一次吵架。
实际上场景却十分熟悉, 跟起初彼此的针锋相对很雷同。双方甚至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来她/他还是从前那个人。
情急之下,吴优红了眼睛,安静地以对峙之姿站着。但李执几乎幻视一只蹦起来的兔子, 马上要准备咬人了。
吴优说的话也足够尖刻:“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以男朋友的姿态插手我的生活,甚至工作!公司新品牌业务起了量,春风正得意, 就得意忘了形”
李执皱了皱眉头,咽下将近脱口的反驳,忍住没应声。
一切的开始,不过是他轻轻的那句:“悠悠,如果太累了,可以换换心情。回家休息下,或者我们公司正缺人,融资已经在走流程了。”
说话的时候,李执从背后搂着她,体型差让悠悠几乎被整个包围到他怀里。
李执略低沉的声音和缓地从悠悠毛茸茸的头顶传来,他特意把下巴搁在她发丝上,缱绻地磨了磨。
悠悠则猛然从这厮磨中抬起头,一副戳穿了他心思的模样。再多的浓情蜜意也被冲散,让人难堪……
拨云见月,那弯银钩撒下的光亮稀少,依然是影影绰绰的氛围。
李执承认,这半年几乎比初创业时期更拼,也更有动力地扩张业务。拼尽全力地拉资源、做品牌,其中有一份私心。
他认为老话说“成家”与“立业”关联着,真挺对的。
作为男人在自己的女人压力大的时候,要有能力做她的后盾。不是仅仅说几句宽泛的虚话,李执庆幸终于足够强大到给悠悠这样的肩膀来依靠。
以前还是普通朋友时,李执开玩笑说过要挖吴优过来。当时的情形,彼此都懂得那是胡诌。
大公司做中层的薪资收入和职业背书,往往足够小公司高级管理的用人级别。李执的公司并不能轻易“养”得起百万年薪起步的悠悠。
初创业时,连沈南雨都说过:如果不是为了天性爱自由和朋友们的情意,绝不会辞职跟着李执出来。算上从大平台到小公司的履历断档风险,即使同等收入,也不算是好的跳槽选择。
一旁的沈南风狠拍了弟弟一掌:“你姐的项目,还算计亏不亏啊?”
果真,很快沈南雨不仅出力,还出钱“倒贴”入股了。
李执知道,悠悠和沈南雨不同。
朋友之间可以是过命的交情,互相给对方后背挡刀的存在;悠悠愿意做他的女人,则应该被捧在胸口呵护住,连冷风最好都不要她吃一点。
悠悠当然不会平白无故来任何一家公司,它要拥有足够多的业务量和利润率,展望着比较明晰的未来和成长性。
李执也舍不得让悠悠“亏”。
秋天的时候,在湖边李执很苦涩地明白,自己的公司还不够格。
即使知道悠悠因为风头太过强劲、被同事造谣中伤,李执也只能托了朋友找到相关人的业务漏洞检举解气。不能当场跟她说一句:“大不了别干了。”
当然,那时候的李执,也没有立场。
李执不喜欢开空头支票,他以为现在自己的公司是够格了。原来是他这个人,还是不够格。
他没有期待悠悠是“小鸟依人”型的温柔女人,钢筋铁骨的现代都市里车流湍急、人也匆忙。从最底层起家,反而见过形形色色的女孩子各司其职,像野草一样生命顽强。
李执只希望在悠悠飞得疲倦时,自己的肩头偶尔能充当一处落脚点。
不要像那只永远昂扬着翅膀的灰雀,坠地的那刻残破不堪。
可悠悠宁愿在深夜把眼睛哭肿,依然在他面前强撑。她拿瓷片割伤手指,如果不是被自己发现那包碎片,他还是一无所知。
事与愿违,吴优已经被怒气冲昏了脑。昨天是母亲,今天是李执,每个人都对她的工作指手画脚。
就算……自己为了掩盖和母亲的吵架,在李执那里推说工作压力,他也不应该让她辞职啊……
吴优不喜欢这样的境地,恋人间尤其是至亲至疏。靠得越近,越可能受制于人。
李执的费心费力,被悠悠形容为“忘了形”,真够冷心冷肺的。
吴优觉得自己只是在那枚云雀坠地时,拿指腹抚摸了几下碎片的切口。这没什么大不了,她一向对疼痛不太灵敏。
甚至觉得有点爽,让人清醒、不易沉沦。
悠悠甚至没有意识到:李执破天荒地头一次干涉她的工作,并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发达了,而仅仅是她手上的创可贴太惹他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