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他比谁都清楚“想死”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十三年前如果不是荆梨那通电话,他的尸体早就沉到湖底了。
  “我怎么做你心里才会舒服一点?”
  顾北握着她的肩膀将人翻过来,低头与她平视,嗓音轻的不像话,生怕惊着她。
  “扇我巴掌,抬脚踹我,还是要我跪下?”
  他兀自说着这些变态的话,牵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
  荆梨吓得将手攥成拳,像看疯子一样瞪着他,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见她始终不回应,顾北沉吟片刻,接着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坚硬的膝盖与地面撞在一块,发出“咚”的一声响。
  膝盖的疼痛跟他现在心里的疼相比根本无足轻重。
  荆梨下意识后退半步,满眼惊诧地愣在原地。
  顾北仰视对上她的目光,甘愿臣服在她脚边。
  “有觉得解气吗?”他又问。
  荆梨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略显呆滞,方才那些进入死胡同的情绪在他这一跪中忽然就化解平复了。
  此时的画面她想也不敢想。
  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种程度。
  毕竟顾北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避风港般的存在。
  任何事和人都不能迫使他弯下膝盖。
  可如今为了她,他说跪就跪了。
  荆梨莫名有些难受。
  她垂眸看向他的膝盖,低声问:“膝盖不痛吗?”
  她可没他那么无情,一直记得他高中时膝盖受过伤。
  听荆梨关心自己,顾北原本忐忑的情绪陡然沸腾汹涌,一颗心又滚烫起来。
  他皱了皱眉,委屈巴巴地看着她:“痛也是我活该。”
  荆梨没错过他眼里的欣喜,那点难受又烟消云散。
  她轻哼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第80章 阴影 他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了。
  chapter 80
  回到家里, 荆梨连忙将门反锁,站在那儿许久都不曾回神。
  此时她脑海里全是方才顾北给她下跪的场景。
  说跪就跪,一点不带犹豫,仿佛为了她能解气可以完全不顾自己的尊严和脸面。
  哥哥永远不会为她这样。
  荆梨忽然恍恍惚惚地意识到, 现在隔壁的那个人, 已经不是她记忆里, 是亲人亦是长辈的哥哥了。
  他是顾北, 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他们之间那层仅剩的“亲情”早已不复存在。
  心绪烦乱,荆梨翻出烟盒径直来到阳台, 刚将一根烟叼在嘴边, 目光却瞥见有道身影矗立在隔壁的阳台上。
  是顾北。
  荆梨愣了下,随即反应迅速地拿下嘴边的烟,将身子藏在推拉门后,注视着男人的一举一动。
  顾北侧身对着她站在窗前,荆梨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等他开始低头点火, 白色烟雾随着他吞吐而出时,荆梨不由一怔。
  他在抽烟。
  在她的印象里, 顾北只会在遇到烦心事的时候抽烟。
  背着她躲在楼道里, 她撞见过几次。
  顾北抽烟时习惯面无表情, 目光低垂, 似在思索着什么,侧脸轮廓硬朗分明,气质成熟又深沉,迷了少女的心神。
  她因此也很想知道烟是什么滋味。
  仿佛这样便能跨越十岁的差距,与他站在一起。
  可惜烟并不好抽,又苦又呛, 她第一次尝试时咳得眼泪直掉。
  这是只有大人才能接受的滋味,就像酒一样,麻痹一些汹涌的情绪,让痛苦不那么具体,短暂的逃避。
  所以每次荆梨发现顾北躲起来偷偷抽烟时,便知道他又在经历着一些困难的时刻,她会准备一块巧克力,放在他目之所及的位置,不管他碰不碰。
  许是阳光太烈,顾北微微眯起眼,盯着指尖漫起的烟雾发呆。
  不知是不是荆梨的错觉,她在男人脸上捕捉到了一丝难过的情绪。
  心头不禁一颤,荆梨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那里还存留着顾北眼泪的温度。
  她把自己的痛苦一股脑地砸向他,根本没管过他的死活。
  一根烟燃尽,顾北只抽了一口,他好像只是在借着这个动作放空而已。
  湮灭烟头,他打算回屋,转身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隔壁阳台。
  那里空无一人,窗台上摆着两盆枯萎的盆栽,晾着几件女孩的贴身衣物。
  不到三米的距离,将彼此的生活分隔在两个房子里。
  他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顾北眸光骤然黯淡,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回屋后,他给易梓薇打了通电话。
  看清来电人时易梓薇吓得魂都快散没了。
  这是顾北两年来第一次电话联系她。
  她哆哆嗦嗦地接通,迟疑地说:“喂?”
  顾北开门见山:“荆梨生病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易梓薇愣了两秒,结巴道:“你,你知道了?”
  “所以是真的。”
  顾北嗓音哑了下来,“她病得严重吗?”
  易梓薇叹息一声,语气染上埋怨:“严重么,我不知道严不严重,我只知道自己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闻言,顾北呼吸一滞,身上阵阵泛冷。
  他难以承受地闭上眼,仰头靠着沙发,举着手机贴在耳边,喉结滚了又滚。
  “为什么不跟我说?”
  易梓薇冷哼,反问道:“跟你说有用嘛,你难不成还能为了她从非洲回来?”
  空气陷入沉默,顾北喉间苦涩,说不出话来。
  “是荆梨不想告诉你,我不是她,我不能随意帮她做决定。”易梓薇接着说。
  顾北:“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易梓薇:“已经断药了,但医生说还是不怎么稳定,我希望你不要刺激她。”
  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顾北后悔不已,觉得自己特别畜生。
  他光想着让荆梨原谅他,几乎步步紧逼,看她情绪异常还以为是气他太狠。
  都没为她真正着想过。
  挂断电话,顾北敛眸思忖良久,接着又给萧骁拨了过去。
  “帮我个忙。”
  萧骁嗓门很大,“咋?又要搬家啊?”
  顾北不跟他废话,沉声道:“学校的张日新教授你熟吗?”
  “张教授?”
  萧骁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心理学院的教授。
  “点头之交吧,你问他干嘛,心理出问题了?”他轻笑着挪揄。
  顾北默了默,没有把荆梨的事说出来。
  “帮我牵个线,有问题向他请教。”
  -
  工作室正式开始动工。
  因为房子几乎是毛坯的状态,所以荆梨干脆找了装修公司全权负责。
  沈淙还将他之前合作过的室内设计师推荐给了她。
  听沈淙说对方是刚入行不久的新人,风格大胆前卫,而且价格放的很低,人也极好沟通。
  荆梨去过他和周逸怀的游戏工作室,室内设计得确实很不错,便答应和设计师当面碰一下,把具体的需求告知对方,先让他出一稿看一看。
  三人约在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碰面,沈淙已经提前在那等着了。
  可临出门前,荆梨却接到负责水电的刘师傅的电话。
  接起后,那头传来剧烈的争吵声。
  “荆小姐,这边出事了!”
  荆梨眉心微蹙,忙问:“出什么事了师傅?”
  经过一番沟通,荆梨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有个嘴臭的工人开人家老婆的黄腔被揍了,警察过来批评了几人一顿,见没人受伤,被打的工人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这事便揭了过去。
  由于事情发生在她的地盘,荆梨得过去处理,和设计师的碰面只能暂时搁置。
  看见荆梨发来的微信,沈淙冲对面的女人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辛姐,我朋友她临时有事赶不过来了,我们只能改天再约了。”
  辛恬笑着摇摇头:“没关系,按你们的时间来。”
  “那辛姐你等我消息,我有事先走一步,这杯咖啡我已经付过钱了,你慢用。”
  沈淙说罢便起身要走,辛恬跟着目送他离开。
  等人一走,辛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讨口饭吃真不容易。
  思及此,她又不由回想起自己两年前差点被拘留的事,眸子暗了暗。
  被顾北报警带去派出所的第二天,她就被设计院开除了,两年浮沉,她转行做了平面设计师,再也没见过他。
  辛恬举起勺子轻轻搅动杯子里的咖啡,目光落在窗外的人行道上,思绪渐渐飘远。
  也不知道那对兄妹现在有没有在一起。
  -
  因白天发生的事,工作室被迫停了工。
  荆梨赶来时发现氛围格外压抑。
  有个灰扑扑的男人正耷拉着脑袋蹲坐在门口,臃肿肥硕的身体存在感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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