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但没人会给他这个时间。所有人只需要一个败者,无论他是谁。
  于是,威廉姆斯给了他最后一击,“桑德斯,首相先生兴许并不会在意一些特殊部门的拨款。”
  压抑住谩骂的冲动,桑德斯痛苦地闭上眼,他终于知道这个最终要踏进坟墓的人,只能是他。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捂面叹气。可整个感受太耻辱以至于桑德斯不愿再同任何人说一句话。
  威廉姆斯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脑海里却不断闪现会议上福尔摩斯与康斯坦斯两人的动作神态。他对这个可能涉及到国际纠纷的案件毫无兴趣,他所在意的是,威廉姆斯放慢脚步,瘦削的身子停在门口处,他突然回首望了一眼站在桌前拿着文件的麦考夫,这个男人今天为什么要帮康斯坦斯?他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在国防部那条长得看不见底的走廊上,走出会议室的威廉姆斯一眼就看到康斯坦斯,他背着手,踱步至她面前,摆出一副慈爱的模样,“康妮,你是真的长大了,” 像是想到会议上她咄咄逼人的样子,他嘴角弯起,“你今天的表现倒是让我想到了帕特。如果他能看见,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康斯坦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这位人前人后都堪称模范的「老先生」,这位名义上她的好叔父,她不喜欢从他口中听到有关父亲的一切,一阵厌倦感袭上她的眉间,“如果他能看见您如今的成就,没准也会很开心。”她加重了成就这个单词,暗讽他年事已高在内阁却毫无职位。
  威廉姆斯却未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历经政坛近四十多年的风风雨雨,怎么会被一个小丫头刺激得失了分寸。他弯下瘦削的身躯,直视她的眼睛,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对她说:“瞧,你这个小怪物,果然没人会喜欢你。”
  康斯坦斯的身子一抖,她踉跄退了几步,童年时的噩梦突然被他唤醒:空空荡荡的阿普比城堡,佣人们害怕的尖叫声,黑暗得望不到尽头的长廊,还有威廉姆斯不断在耳边提醒她——所有人都是因她而死,都是因她这个小怪物死的。她紧闭双眼,狼狈地捂住耳朵,努力不让他那蛊惑人心的声音从耳朵进入大脑深处,太难受了太难受了,每年这个男人都要来折磨他——所有人都是她害死的!如果不是她害死的,为什么只有她活着!所以,真是的她害死的吗?
  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一个存在很多年的念头——对他使用钻心咒,他死掉就好了,她也不用这么痛苦。不过就是被关在阿兹卡班吗,这样的结局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这个该死的但是,但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一定要遵守这样的游戏规则,康斯坦斯痛苦地想着。
  “康妮。” 黑暗之中有人在叫她。康斯坦斯努力回想着究竟谁会叫她这个名字,是爸爸妈妈还是南希,会不会是舅舅来看她了?她惊慌地摸着自己的脸,自己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他们还能认出她吗?不对,她为什么会害怕,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自私伪善,道德真空,彻头彻尾的投机主义分子。
  “康妮!” 那道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尖锐起来,像一束微光照射在她的眼皮上,刺激得她鼓足勇气,猛地睁开双眼。她看到一个男人滚动的喉结,还有他紧绷的下巴,再往上是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挺拔的鼻梁,这感觉越来越熟悉,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选。直到视线再往上,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灰色眼珠在微光中缓缓褪色,她的大脑先于她的心脏作出反应,一闪而过的片段,似乎被抓到了。但摊开手掌却空白一片,这令她的心脏很不舒服,一抽一抽疼得想落泪。
  于是她终于问出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问题——“福尔摩斯大人,我们以前认识吗?”
  第7章 高级公务员不出外勤
  “我跟他确实认识。”康斯坦斯翘着双腿,点燃香烟,缓缓地抽了一口,她沉浸在白色的烟雾里,露天阳台的微风将她一头黑色卷发吹得乱糟糟的,以旁观者才有的冷静口吻叙述,“据他所说,我跟他是在牛津读书那会儿认识的。但他看起来比我大了十几岁,难不成他还能是我的老师不成?于是我问他,那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兴许是朋友。”
  她抬手将烟灰抖落至乳白色茶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脸上露出一丝少见的疑惑:“赫敏,朋友这个词,不像是他,也不像是我,像我们这种人会说出口的单词。因为这听起来实在是幼稚得难以启齿,这个世界上若只有一百个聪明人,那么其中就有九十九个都只会因利益结伴或者因利益反目。而朋友是什么,它是一种自我牺牲般的付出。”
  “康妮,万一他是那仅剩的一个呢?” 赫敏不赞成她如此鲁莽的判断,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姿态端庄地抿了一口咖啡,眼神从康斯坦斯手指上的烟滑过,她面露担忧,“或许,你这段时间需要一点缓和剂。”
  康斯坦斯身形一滞,手指间的烟身险些没夹稳,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平和得与往常一致,她镇定地说:“我很好,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我失去了部分记忆。”
  她完全记不得自己和麦考夫有过这么一段类似朋友情谊,这才是让人不安的因素,掌控权不在她这边,实在是有点不痛快,“我查了一下病历,六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显示我可能因脑中积血而患有暂时失忆症。”
  “而这份病例被我的私人医生瞒下来了。”
  “所以,你怀疑?”
  “我不怀疑,我只做决定。”
  赫敏叹了口气,嘴唇蠕动想说点什么,当视线落在她手指上的戒指后,她戏谑道:“康妮,你结婚了?”
  康斯坦斯顺着她的视线,绷直自己的手指,阳光下那枚戒指真是朴素到了极点,看起来就是单纯的发光金属圆圈,简直毫无价值。可她还是解释道,“没有,只是不想再应付不必要的人。”
  赫敏沉默地看着她,心里不打算将扎比尼曾去麻瓜世界找过她的消息告诉她。这时赫敏想起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于是换了个话题:“你这些年还在找你的小叔叔?”
  “我很难相信他死了,”康斯坦斯轻轻将烟头戳进烟灰缸,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些年我总会收到有关他的匿名情报,按照那上面的信息,我跑遍了很多国家和城市,但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她的手指用力地捏着烟头,就像是捏着不可预知的命运,声音发出一丝颤抖:“赫敏,我还年轻可以等很久,等到有人跟我说他死了,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但汉弗莱他等不了,我也不能让他继续等下去。”
  赫敏的手掌轻轻握住眼前那双冰冷的手,她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她明白康斯坦斯此刻需要的不是这种同情怜悯。于是她只能压低声音提醒道:“用幻影移形时,避开点美国魔法国会的人。”
  她本就为此事而来,而其中细节她也不愿多说。
  送走赫敏后,康斯坦斯像往常一样坐车来到诺森伯兰大街的甜品店。她坐在老位置,一个靠窗的角落,圆形桌上放置一杯散发香气的咖啡,耳边传来悠扬的大提琴音乐,她目光游离,手指交叉放在下颌处,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周五下午五点半,安西娅准时推门而入。但这次她并没有去前台买甜品,而是目的明确地走到康斯坦斯的桌前。她敏锐得察觉到今天的阿普比小姐有些不一样,于是弯腰低声说:“打扰了,阿普比小姐,”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boss希望跟您详谈有关图纸的消息。”
  回过神的康斯坦斯透过干净的落地窗,视线落在那辆黑色专车上,她总觉得以前好像见过。但转念一想,街上来往的车辆那么多,兴许车型相似罢了。
  她这次上车后,没有像之前坐得他离得那么远,她下意识地朝中间移了一下,侧过头就能见到他的眼睛,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福尔摩斯大人,” 康斯坦斯试图让自己的语气真诚些,可这时麦考夫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就偏过头望向窗外。
  于是她瞬间改口,犹豫地喊出他的教名:“麦……麦考夫?” 不是说他们俩以前是朋友吗,那她叫他教名应该不过分吧。
  “嗯?”尾音上扬,似乎比刚才情绪好多了。
  “不是要谈关于乔治亚号航母的图纸吗,这是要到哪里去?” 康斯坦斯眼看车离白厅街越来越远,目光不解,她有些迟疑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我是不会出外勤的,这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
  “美国大使馆那边有人走漏风声。” 麦考夫的身子微微向左移了一点,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他侧过身注视着她,“这件事要尽快解决。”
  康斯坦斯完全没注意麦考夫的小动作,她整个人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这不是应该保密的吗?”
  “麦考夫,你们军情六处真的安全吗?”
  她一脸的不信任,实在是……让人有些不舒服。麦考夫将视线落在远处的白色建筑物上,他抬起下巴,矜持地笑着,“康斯坦斯,相信我,绝对比白厅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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