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洛克的手指缓缓地拉出第一个音,声音低沉悦耳,“没什么,就是今天是纳德酒店爆炸案的第二十三周年。”
第8章 大英政府可不孤独
伦敦白金汉郡切尼耶斯的圣迈克尔教堂,教堂外是世代贝德福德公爵家族的私人陵墓,远远望去,数十个白色墓碑都整齐划一地坐落于此,它们正安静地注视着两位不速之客。
这不是麦考夫第一次来这里,但这一次,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康斯坦斯脸上,他是跟她一同前来。
十月的寒风吹拂着她的发梢,也将一地的花瓣吹得零零散散,飘落至他的脚边。
他注意到一个墓碑前有许多鲜花,好像是今天才摆上的,而康斯坦斯的脚步也恰好落定在这块墓碑前,她弯腰将手中的红玫瑰放上去,起身的一瞬,墓碑上那位俊朗非凡的男人正冲着她笑,眼神太撩人,引得许久没来见他的康斯坦斯笑出了眼泪。
此时太阳逐渐要埋入地平线,散落的余晖就像得到指令似地笼罩着她面前的这座墓。
墓里躺着的是她二十三年前死于纳德酒店爆炸的父亲——帕特里克·罗素·阿普比。
在麦考夫的眼里,那一抹黑色在满目的白色大理石中显得那么突兀与孤独。这纯粹的黑让他想起被大火毁于一旦的老宅,火光燃尽,最后也只剩下遍地灰烬。
回忆过于触目惊心,他不愿多待,于是转身走至教堂门口等她出来。
康斯坦斯在墓前站了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她从来不在父亲的墓前说话,兴许是为了防止有人不轨欲录下家族秘辛前来敲诈,又或许是如今的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碑文,刻着汉弗莱所选的——for i am fearless, and therefore powerful.(「因为我无所畏惧,所以我强大」)
这不是属于父亲的碑文,她想着,如果无所畏惧,那他也不会死在二十三年前的晚上。
这句玛丽·雪莱的诗其实更适合另一个男人。
面对那个男人,她其实满心疲惫。
试探、利用、利益交换;
伪装、引诱、达成目的,这些本就是她在白厅赖以生存的手段。若是最后能成功,谁也不会在乎过程有多曲折,这就是政治游戏的核心——只能往上走,不惜一切代价地往上走,就算站在山顶之后粉身碎骨。康斯坦斯享受这样的游戏,而游戏规则中她最着迷的一点就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
所以当威廉姆斯告知她——麦考夫对自己隐约有点不同时,她起了心思。她多次试探背后隐藏的玄机,她得到一个非常意外的答案。而她本来也想利用这段隐晦的过去达成一些目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最后改变了主意。
都过去了。她在心里解释道。
待麦考夫抬眼看见款款走来的康斯坦斯时,明显感觉她与之前有些不同,好像身上那种沉寂变得更重,对他的态度也更冷淡了。
两个人沉默地坐上了车,气氛凝重到前排的安西娅频频侧目。
麦考夫意识到她似乎不打算再对自己伪装,这发现令他诧异了半秒。这段时间,他不是没有发现她不经意的试探和暗示,也不是不知道她一直在隐藏着自己情绪与态度。但为什么这么突然地撕开了这层面具。
她甚至没有再看自己一眼。
他知道她放弃之前的计划,就在他带她去看了夏洛克之后。麦考夫心里清楚,康斯坦斯最重视的永远都是她的亲人,他也亦然。她试探他,那他也如法炮制,然后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你赢了,” 康斯坦斯并不打算将夏洛克的事告知威廉姆斯,他若想抓到麦考夫的弱点,那就自己去找,她不打算掺和进来,“车麻烦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
她想抽根烟,平复一下情绪。
威廉姆斯想知道麦考夫的弱点,而她想知道自己跟麦考夫的过去。所以他们俩一拍即合,联手做了一场戏。从头到尾,甜品店的巧遇、mi6拿到的那张照片、白厅的试探。甚至是那场秘密会议后的情绪崩溃,都不过是她粉墨登场的筹码。
她想对付威廉姆斯不假,但讨厌其中存在一个巨大变数——麦考夫·福尔摩斯。在试探的过程中她又想利用麦考夫对付威廉姆斯,谁让她失忆前好巧不巧跟麦考夫谈过恋爱,利用这段感情来达成目的想法来得轰轰烈烈。可最后谁也没有想到的,就因一个夏洛克,她就放弃了所有的谋划。
感情用事是大忌,汉弗莱果然没说错。康斯坦斯有点挫败地想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车恰好就在蓓尔美尔街停下。
麦考夫看她拉开车门即将离开,手倏地握住车门,速度快到恐怕没有思考,可他整个人就如静止一般,眼睛没有动,一直盯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但手绷着也没有动,筋脉凸兀地抓住车门把手。
他想,他确实看了太多次她的背影。
康斯坦斯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目光,她一心想逃离失败所带来的不安。于是从包里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她觉得,这样的夜晚太适合重新做场交易。
改革俱乐部的老位置上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是康斯坦斯新来的私人秘书杰瑞米。
他悠闲地品尝着美酒,那双如酒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望向落座的康斯坦斯,“阿普比小姐,看起来诸事不顺呀。” 他很是惋惜地说道。
“托你的福,我算是栽了个跟头,” 康斯坦斯接过侍从递来的勃良艮酒杯,手指摩挲杯沿,过半响她才开口:“这件事瞒着威廉姆斯。”
她意下所指,但这位私人秘书却不肯接招,他非要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哪件事?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康斯坦斯被他的口吻激怒,但当看清他恶作剧得逞的笑,她又觉得他是故意的,“全部。”语气不容置疑。
“恐怕我恕难从命。” 杰瑞米笑容加深,他抿了口酒,欣慰地感叹:“不过看到恢复正常的阿普比小姐,还是令我很开心。”
她将酒杯放在桌前,未喝一口,她歪着头似是询问:“你想要什么?首席私人秘书?还是报复你那位放荡不堪的贵族父亲?你终归是想要点什么的,只要我能办到,杰瑞米。”
她暗示他接受这场交易。
但杰瑞米却摇了摇头,他仰头饮了一口酒,手帕轻擦嘴角,眼里透着诡计得逞的满足,他轻飘飘扔了一句:“我只是无聊。”
无聊,这可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由得让她想到贝克街的那位咨询侦探,她眉头一皱,话锋一转:“你是怎么搜集到夏洛克·福尔摩斯那么多情报?”
资料详细得仿佛是从维基百科照抄下来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维基百科没有他的资料。
“这是我的工作。” 杰瑞米摊开双手,脸上露出无辜的笑容,“阿普比小姐,你总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呀。”
让他收集信息又逼问这信息从何而来。
沉默半刻,康斯坦斯略加思索缓声问他:“杰瑞米,要不要考虑换个上司?”
话音刚落,她姿态优雅地举起酒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杰瑞米挑了挑眉,他摸着下巴也思考了片刻,旋即举起酒杯,“乐意之至,我的小姐。”
与此同时,已经回到蓓尔美尔街府邸的麦考夫正坐在客厅那张皮质沙发上,他全身几乎被浓重的黑暗所笼罩,只有手边那处壁灯亮着昏暗温暖的光芒。
还有桌上屏幕一闪一闪的手机。
沉默,还是沉默,寂静,还是寂静,这是他独自一人的常态。
麦考夫将脸隐没进黑夜里,试图逃避推测出真相后那一刻的愤怒。他配合他们演了这出戏,甚至在这过程中险些送上他所剩无几的真心。
耳边一直回响着她的那句「你赢了」,麦考夫却在想他赢得什么,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转身离开吗?
仿佛听到了他内心的质问,有人回答了他。
“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这是十八岁的康斯坦斯,白肤红唇明艳得清晨沾露的玫瑰花,她抱着《逻辑基础》朝他走来,笑得可真开心,眼里都是他。但那本书的厚度比她的胳膊还宽,看着她颇为吃力的模样,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帮她分担这重量。
手还未伸出,他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可是这黑暗并未持续下去,因为他的手掌突然被紧紧抓住,他讶异地望向那手的主人,忘记将手收回来,她是二十岁的康斯坦斯,她也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但她哭得很伤心,小声呜咽着,可看到他望来的目光时却又怔住,她立刻擦了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看电影呀?”
他喉咙发痒像是被什么异物无端卡住,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他就坐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散掉。
后来电影散场了,她说,既然你不喜欢看电影,那我们下次去看音乐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