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即使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下,麦考夫也很难让自己放松下来,他紧绷嘴角,眼睛总是下意识地看着康斯坦斯。
坐在首位的汉弗莱瞥见麦考夫的小动作,他眉毛一抬,“似乎在下准备的粗茶淡饭不是很合福尔摩斯大人的心意?”
自从麦考夫帮了他几个小忙之后,他倒是愿意换了个称呼,但好像也仅限于此。
康斯坦斯正好放下手中的刀叉,她说道:“汉弗莱,我可不希望你像爱丁堡公爵殿下一样失礼。”
“哦,那位亲王今年又做了什么道德表率?”汉弗莱看起来很感兴趣。
“他今年可算是把苏格兰女人得罪完了。前不久曾问苏格兰保守党领袖安娜贝尔·戈尔迪有没有方格呢的内裤。”
“白金汉宫的新闻官可又要头疼了。”
“更失礼的是,接下来的访问中他又问女军校生是不是在脱衣舞俱乐部工作过。”
“谢天谢地,女王陛下真是仁慈。”
对英国最尊贵的家族进行的无意调侃,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被摆在桌面上。
麦考夫猜想,这样的对话在阿普比家应该寻常得如同谈论天气。但要是换在其他家庭,比如在福尔摩斯家,那可就真的叫惊悚了。
德雷克站在一边,他捕捉到了麦考夫眼里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瞧吧,阿普比家的人没有谁不会察言观色。
就在另外两个人还在谈论——“英国对美国最重大胜利究竟是华盛顿海军条约还是好莱坞那群英国籍演员”时,德雷克又端来一杯热红酒,放在麦考夫跟前。
“福尔摩斯大人,请见谅,”作为阿普比家的管家,他忙前忙后准备了这顿晚餐,其实已有些疲倦,“先生和小姐一向都是这样。”
“你知道在阿普比家最受欢迎的喜剧节目是什么吗?”他问道。
这可把麦考夫难到了,他一向不看市面上流行的各种影视剧。
“美国大选。”德雷克露出狡黠的笑容。
麦考夫一怔,这个答案可真是,他的视线落在还在侃侃而谈的人身上,听到祖孙两人又在吐槽法国佬,“那本国的……”
“那是第二欢迎的喜剧节目。”
他可算是明白康斯坦斯的成长环境是多么的政治戏剧化了,在普通民众眼里神圣庄严的选举活动,在阿普比家里不过是一出上不了台面的三流喜剧节目。
这顿午餐最终以汉弗莱压倒性的长难句结束,他理了理自己的领结,再次问道:“康妮,你晚上真不去威廉姆斯家?”
康斯坦斯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握住麦考夫的手,“你真的希望我去?”
汉弗莱眯着眼看了他们一眼,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就在麦考夫的手回握之际,一下子就被冻住了。
德雷克出来打圆场:“小姐的意思是,她接下来要参加福尔摩斯先生家的晚宴,可能没有时间与您一同前往威廉姆斯先生家。”
“如果阿普比先生能够光临寒舍,鄙人将不胜欢喜。”
麦考夫缓慢地说道,他的大拇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掌心,低垂的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处,白皙的皮肤留有齿印,他嘴角微翘。
感受到那股视线的康斯坦斯侧过头,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
看得麦考夫轻笑一声。
“那就不必了,威廉姆斯家的宴会名单我更感兴趣一些。”汉弗莱毫不掩饰他的偏爱。与其跟普通人和乐融融在一起吃圣诞布丁,他还是更喜欢那群老朋友打交道。
普通人麦考夫也表示,他很支持汉弗莱这个决定。
跟阿普比家不同,福尔摩斯家的圣诞晚餐要正常得多。
但康斯坦斯显然没有足够的经验应付眼下的状况,为什么那位福尔摩斯夫人见到她的第一眼时,竟满脸震惊地后退了好几步。
如果她的记忆力没有出差错的话,这应该是她第一次跟福尔摩斯夫人见面吧?
麦考夫也没有料到,他扶住险些站不稳的母亲,给了康斯坦斯一个抱歉的眼神。
他也不清楚母亲怎么了,只好问道:“妈妈,你最近有去医院做检查吗?”
似乎是担忧母亲的身体哪里出了问题。
但这位银发老妇人则快步走到康斯坦斯面前,她脸上的笑和蔼可亲,“是阿普比小姐吗?”
康斯坦斯很震惊。
“您认识我?”
“我认识你的母亲,她曾经是我的学生。”
她愣在原地,似乎有点难以置信,这算什么巧合,难道又是谁的算计?
见康斯坦斯不信,防备心极重地看着自己,福尔摩斯夫人只好转身从房内拿出一本相册,她捧在手中翻了几页,“就是这张,”她满脸微笑地递给康斯坦斯。
康斯坦斯小心翼翼地接过。
站在身后的麦考夫看到那张照片时,也不免怔住。
黑白照片上挽着福尔摩斯夫人的那位少女,实在是跟康斯坦斯长得太像了,同样的黑发,轮廓深邃,五官明艳,嘴角抿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回过神,看见她的手指正轻轻抚摸着照片上少女的脸,动作缓慢而温情。
康斯坦斯的母亲安娜·普林斯是一名女巫,却死在了麻瓜世界。
关于母亲的印象总是被劈成两半,一半是从舅舅斯内普那里拼凑出来的霍格沃茨学生时代印象里,安娜是漠然聪慧的拉文克劳学生;另一半就是嫁给放浪形骸的父亲帕特里克·阿普比之后,南希曾说,安娜是热情开朗的阿普比夫人。
但她没想到过,安娜还能成为福尔摩斯夫人的学生。
是的,她想起来了,南希说过安娜在数学上极有天赋。
关于这点,福尔摩斯夫人也赞同,“安娜在数学上确实很有天分。”
“那她为什么不继续研究下去呢?”康斯坦斯正帮着福尔摩斯夫人将烤箱里的布丁取出,她的视线落在会客室里正在交谈的福尔摩斯兄弟俩。
“康斯坦斯,”福尔摩斯夫人脸上的笑意减淡,她可能想到了自己,叹了口气,“一个女人如果有了家庭和孩子,那就意味着必须要从自己的血肉中割去一部分热爱的东西。”
“包括事业?”
“那还能有什么呢?”
夏洛克背靠在沙发上,双腿翘起,面无表情,而麦考夫则身姿笔挺,他一手插兜,一手举着酒杯,站在弟弟面前。
“她找过你,夏洛克,”麦考夫将声音压低,“跟莫里亚蒂有关。”
夏洛克不耐烦地瞥过头,却正好看到康斯坦斯也在似笑非地看着他们。
是,这个女人确实来找过他,但却不是为了莫里亚蒂的事。
“你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她?”夏洛克目光沉沉,表情冷淡,“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了吗”
他的视线落在麦考夫今天的一身着装上,从头到脚都不是他一贯的搭配。
甚至,麦考夫又将戒指戴上了。
“夏利,”福尔摩斯夫人叫他,“叫你哥哥一起出来吃饭。”
康斯坦斯差点因这声「夏利」笑出了声,见夏洛克犀利的眼神投来,她立刻低头抿嘴,看似乖巧地坐在麦考夫的旁边。
福尔摩斯家的圣诞大餐氛围确实达到了其乐融融的程度。至少,在康斯坦斯记忆里可鲜有这么温馨的家庭聚餐。尤其是,她的视线落在福尔摩斯夫人身上,她在这里还能遇到母亲的老师。
这可是意外之喜。
康斯坦斯努力将切好的牛排送进嘴里,她就算再不爱吃东西,在外人家中都要装个样子。
麦考夫见状,眉头微皱,他没想到康斯坦斯厌食症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没事,”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康斯坦斯放下刀叉,藏在桌布下的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左手,“我只是中午吃的多了点。”
麦考夫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他对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不真切的感受。
包括一位顺从乖巧,几乎没有阴阳怪气的阿普比小姐。
在这场宾主尽欢的圣诞晚餐结束后,麦考夫送康斯坦斯回家。
她喝得有点醉了,上车的时候差点站不稳。他搂着她的薄肩,努力扶住不让她的身子下坠。
坐上车后,他发觉她今天的情绪十分低落。
原以为她今天和母亲谈及阿普比夫人,会让她稍微开心点。但这么一看,有点适得其反的效果。
脸色怎么会如此苍白。
她并非从小被宠坏的孩子,从小丧父丧母,祖父母一手带大也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更何况她的家庭是那样的复杂。
麦考夫听见她闭着眼似乎在嘟囔什么,他俯下身,将耳朵靠近她的红唇。
“daddy……mommy……nancy……uncle snape…”
车窗外的街景一闪而过,装饰得格外有节日气氛的商铺都已歇业, 看着冷清得很,却衬得这声孤独的喃喃低语格外压抑。
麦考夫将她的头靠近在自己的肩膀上,毛茸茸的头颅在他的脖颈处擦来擦去,他伸出手来,想要固定住。但手指一挨到她的细嫩的皮肤,却下意识地摸了摸,有点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