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吗?”康斯坦斯说,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在意。
甚至,手指从烟盒里摸了一根烟出来。
加文打开自己的手机免提,扬声器传来了麦考夫的声音——“康斯坦斯·阿普比,我希望像这样的提醒可以到此为止。”
听到拨动打火机的动静,他一字一顿地警告她:“最好别是我想的那样。”
康斯坦斯示意加文把手机给她。
她手指夹着烟,一副漫不经心,隔了一阵子才说道:“其实,每天能听到你的声音——感觉也不错呀。”
这话真是暧昧又引人无限遐想。
手机的另一端此刻像被施了咒,安静得要命。
“康斯坦斯,你……咳咳……”麦考夫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还是怎么了,难得咳嗽起来。
他努力压制住喉咙的痒意,手帕轻捂着口鼻,不想过于失态。
但这样的行为在康斯坦斯看来显然欲盖弥彰。她问道,“麦考夫,你生病了?”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掐紧烟身,视线落在加文离开时关好的大门上。
麦考夫坐在车里,心里在盘算着如何应付这问题,他并不愿意将自己暂时的虚弱暴露给任何人。
转移话题。
但他却听到另一端,她说:“麦考夫——”隐约有威胁之意,仿若已将他的打算看得清清楚楚。
麦考夫闭嘴了。形势瞬间逆转,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背靠着办公桌,视线望向海天一色的景致。康斯坦斯告诉自己,她必须要让自己适应这样的新身份——尽管她不习惯去关心别人。
“麦考夫,”她低声说,“这没有什么。”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手机的听筒只能传递她呼出烟雾的气息和他隐约压抑的咳嗽声。其实这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时机,这不约而同的沉默,只能让康斯坦斯以为麦考夫并不想跟她再谈下去,于是正准备开口挂断电话时。
“我知道了。”他说道。这并非是平常听惯的语气,口吻郑重得仿如在上帝面前宣誓。
但可惜的是她和他都不信上帝。
麦考夫闭上眼,沉默得像尊雕像。他随后让司机掉头回蓓尔美尔街,手指不自觉地摸着那枚并不起眼的戒指。
如果不把因喜甜食导致的蛀牙算进去,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生过病了。上一次发烧还是多年前执行任务时留下的伤口发炎所致,麦考夫有点想不起别人关心的语气是什么样,他也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关心。
就像多年前,她曾说过的那样,她说他好像永远都不会痛。
“boss,内阁办公室的会议被首相推迟到了明天下午。”安西娅说道。
麦考夫回过神,他在安西娅眼里看到犹豫,“夏洛克呢?”他问道。
“可能在的黎波里。”女助理的声音没有之前那么肯定。安西娅接到消息,小福尔摩斯先生离开伦敦时,同时用了三个假名购买了不同国家不同时段的航班。
半个小时前,前往的黎波里的最后一趟航班应该就到了。
麦考夫放弃了将夏洛克绑回伦敦的想法,他轻轻叹了口气,再次觉得额前的皱纹大多数都因着夏洛克而滋生。他的衰老速度跟夏洛克惹祸程度成了一个正比。
“加强对夏洛克的监控。”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康斯坦斯。”
加文这边又收到了boss的短信,他随时准备两个卫星手机已经成为一种生存本能。
按照指示,他在大使馆门口等着康斯坦斯,然后开车送她到一家阿拉伯世界里为数不多的西餐厅——法式菜为主,环境优美——可以远眺大海,关键是价格昂贵——意味着人少清净。这些都迎合了她一贯选餐厅的风格。
有人拉开了康斯坦斯对面的椅子。她抬起头,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张典型的美国式脸庞,有种粗犷的西部牛仔风格,褐色的眼珠在盯着康斯坦斯时格外犀利,下巴胡渣还未刮,一副风尘仆仆刚下飞机的模样。
“嘿,阿普比小姐,又见面啦。”他的发音有很重的加州味,听起来并不轻浮,甚至还带着几分热情。
康斯坦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恕我眼拙,您是——”
“我是杰森呀,我们在美国有过一面之缘呀。”
他的动作神态乃至口音都完美复制了那位在美国紧盯自己不放的cia探员,康斯坦斯有点想笑,但面上仍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您来的黎波里是度假吗?”她问他,“还是您的调查最近有进展了?”
“什么调查?”杰森紧盯着她的眼睛,没有任何一丝心虚。
“我不是委托您帮我调查伊恩·阿普比吗?”
夏洛克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的伪装被眼前这个女人识破了。他咳了几声,看着桌上根本没动几筷的法式菜肴,稍微犹豫几秒。
“他还活着。”这样简短的回答并不符合夏洛克的说话风格。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康斯坦斯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她不想再继续询问下去。
在离开伦敦的前一夜,夏洛克找过她。他说,五年前抓捕的一名ira高级官员曾交待他们当年抓走伊恩后,并没有将他带出国,而是把他扔到一处墓地自生自灭。那是伦敦最冷的时候,伊斯灵顿郡的山地最低温度可以达到零下二十多度。所以当时的调查人员判断伊恩可能死在了那个冬天。
但康斯坦斯却听不到他后面的话。她仅有的理智告诉自己,要学会分辨他每句话里的真假虚实。是的,伊恩失踪的那年,伦敦确实很冷,几百年一遇的暴风雪,阿普比城堡门前的积雪厚得漫过她的膝盖,那样严苛寒冷的环境下,他或许早就冻死了,但是尸体呢?
“尸体没有找到,但是找到了这个。”夏洛克掏出一张照片,泛黄的照片预示案件年代久远,照片的内容很简单:一件厚实精致的羊毛外套,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袖口处的罗素家族徽章以及用金线绣在一旁的圆体字母——i.a。是伊恩·阿普比的缩写。
回到的黎波里的午后。
“为什么?”她问他,语气很平静,那双美丽的墨绿色眼珠犹如寒潭深泉,冷冷地望着他。
她还是忍不住了。夏洛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得到的证据拆开:“1987年,伊斯灵顿郡有五家福利院接收了不下四十名孤儿,他们的档案很干净,无父无母没有任何血亲,来历年龄全凭当时的记录人员编造。”
“ira准备将他们培训成间谍。”康斯坦斯喃喃说道,她突然感觉到一阵疲惫与惶恐——她的父亲死于ira制造的爆炸袭击,她的叔叔被ira绑走下落不明,现在唯一得知的竟是他可能已成为一名间谍。
夏洛克将一份档案放在桌上。康斯坦斯看过去,照片上的他,容貌与帕特里克·阿普比有几分相似,标注的年龄也与失踪的小叔叔对得上,更关键的是在被阿多尼斯夫妇收养前,他曾在伊斯灵顿郡的一家福利院生活过。
康斯坦斯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她偏过头,望向正站在餐厅门外抽烟的加文·阿多尼斯,这大大的出乎她的预料。
过了半响,她问他:“这就是你哥哥派他来我身边的原因?”
夏洛克没说话。这不是一个辩解的好时机,更何况他觉得这样的巧合很像一个人的手笔。但他看着康斯坦斯,露出相当古怪的目光,目光里有点疑惑还有点失望。
“你没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康斯坦斯·阿普比的场景。
那是伦敦的午后,还有几天就要到圣诞节,牛津宽街上人头攒动,贝利奥尔学院门口竖起的圣诞树,早就挂满晶晶亮的装饰品。
从三一学院大门出来的夏洛克并未注意到这些,他当时着急前往化学实验室,试图利用分析化学手法鉴定血迹,脑海里都是实验步骤,步伐匆匆,并未料到前方即将发生的口角。
“康斯坦斯,你居然没有完成教授布置的论文?真令人感到惊讶。”说这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昂贵的定制西服,态度趾高气昂。
他站在两个女人面前,其中一个棕发女人不耐烦地说:“关你什么事!”
男人见另一位黑发女孩不吭声,语气更为刻薄:“呵,难道不是因为论文主题是跟《贝尔法斯特协议》有关?这位同学,你或许不知道我这位堂妹最讨厌的就是北爱尔兰,毕竟她的——”
“怎么,威廉姆斯没把你教好,所以送来让我教导你该如何说话吗?”
黑发女孩开腔了,她说话抑扬顿挫,语调优雅。如果不仔细听内容,还以为只是在客气寒暄。
“布灵顿会员喝到烂醉也不碰du品。要我告诉他们你前天晚上去做了什么吗?因为从赫尔巴尼赞兹□□和阿尔巴尼亚黑手党那里买的可卡因,你今天一大早就抽完了。所以就在四十分钟之前,你像条狗一样地祈求你的那位贵族室友分你一点——你口中的「快乐剂」,怎么你现在是准备摇尾乞怜去求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