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时值盛夏,法国巴黎郊区的乡间别墅迎来了两名英国客人。
  一楼的客厅里,白色的卷草纹窗帘被拉开,这间处处优雅矜贵的屋子突然就亮堂了许多。
  麦考夫从花园摘了几朵红蔷薇,他记得她应该是喜欢这样的艳丽浓重的花朵。结果推门进入客厅,就看见正在工作的康斯坦斯。
  她穿着他的条纹衬衫,解开了头两个扣子,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乌黑的卷发随意盘在脑后,手指正在不断敲打着电脑键盘,两条笔直纤细的长腿挂在米白色的沙发上。
  他的视线从她的锁骨上明显的吻痕滑过,落在那白得近乎发光的大腿、小腿、脚脖以及脚背上。
  脚步就停在沙发边。
  “sorry?”康斯坦斯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电脑被麦考夫收走。
  “我认为你此刻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处理外交部那些无聊的文件。”麦考夫关掉电脑前,还特意帮她保存了一下文件。额,应该是有关驱逐叙利亚大使的公文以及顺便帮安德鲁王取消原订本周以英国特别贸易代表身份访问该国的行程。
  康斯坦斯正想说这可不是什么无聊的文件。但她的目光一触到他手中娇艳欲滴的红蔷薇时,脱口而出的话却变成另外的一番模样:“麦考夫,你没事吧?”
  他脑子烧坏还是被撞了,一大早跑到花园摘什么花。
  被她眼里明晃晃的「你是个傻子」的情绪刺激到的麦考夫一下子就沉下了脸。
  他坐在她旁边,沉默不语。
  “你生气了?”康斯坦斯忍不住笑起来。她是真的不太记得自己还有喜欢花这种癖好。或许之前附庸风雅,迎合过那群贵族太太小姐。
  她想到最后还摇了摇头,屁股挪了挪位子,从他手里接过这两朵红蔷薇,独有的花香沁人心脾,连日来的阴郁焦虑都被驱散了不少。
  麦考夫见她笑了,也不恼她这有意的挑衅。他拉过她的手,宽厚的手掌紧贴她的掌心,她的手脚常年冰凉,这一特征多年过去了还依然存在。
  她沉默地跟着他走到餐桌前,两人对着一桌典型的法式早餐,面面相觑。麦考夫知道她厌食症的毛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下去。
  康斯坦斯抿了抿嘴,拿起刀叉认命地开始切火腿熏肉,她尝了一口,竟觉得味道还不错。随意一瞥,装在陶瓷盅里的法式炖蛋,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
  但这味道……她抬起头,奇怪地看着麦考夫。
  “麦考夫,你是从哪里学的?”她有点食不下咽,而这不是由于味道的原因。
  “很奇怪吗?”他自己也拿起汤匙尝了一口,鲜嫩滑爽,鸡蛋的鲜香味道适中,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事实证明,脑子好有时候真的可以无所不能。
  康斯坦斯过了会儿才开腔:“没有,很好。”她笑了笑,没有戳破这层纸。自南希去世后,她确实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法式炖蛋。
  用过早餐后,两个人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大眼瞪小眼。他们平常这会儿要么就是在白厅管理部务、协助部门决策,要么就是在内阁办公室或军情六处总部制定大大小小的计划。
  真是一心为国的两位好公务员。
  突然闲下来,他们倒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要不,我们下棋?”康斯坦斯看了一眼窗外的烈日炎炎,实在是没有勇气出门。
  麦考夫总算是见识到她的好胜心,自上次输给他之后一直念念不忘。但她可又何止输过他一盘。
  她甚至还提议——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问,对方必须回答,无论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他暗中叹口气,不知道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康斯坦斯手指交叉放在颌下,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男人。长久以来被繁重政务压下的,纯粹的对胜利的欲望重新燃起,她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活过来的感觉。
  然而,第一局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麦考夫沉默片刻:“你的大提琴很久没拉了,为什么?”
  康斯坦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右手指损伤神经,再也握不稳琴弓了。
  “车祸后遗症引发功能性障碍,手指不灵活,没有办法再拉琴了。”
  麦考夫费了点功夫才不至于让自己表情显得异常糟糕。他心中暗骂,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题。
  也许是因为那年他缺席她的演奏会而引发的愧疚之情。
  但这愧疚是不是来得太晚了点。他想着,他其实一直都没见过她拉琴的样子。
  随后几局,麦考夫连连向她发问,问题的角度之刁钻令她应接不暇。什么遇到过最棘手的外交事件以及跟休·格兰特到底什么是关系。
  直到康斯坦斯好不容易赢了一局。她狐疑地看着他,直觉告诉自己,他在放水。但麦考夫为什么要放水,这就是不在她所能理解的范围里。
  她现在要考虑的是应该问什么。她对他有什么好奇的事吗,平心而论,她还真没有。她的生活很单调很枯燥,她以往的经验教训告诉她,不要轻易对任何事物感兴趣。
  但,对他跟她之间的往事,她还是有些在意。
  “你要不跟我说说,我忘记的那段往事?”
  麦考夫千算万算,确实没能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面前的棋子,垂着头,她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仿佛是他们之间的禁区,或许说,应该是麦考夫一个人的禁区。
  只有他记得她们之间的往事。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沉默了片刻,麦考夫找了个煮红茶的借口,拔腿朝厨房走去。而康斯坦斯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却渐渐散开,她的视线落定窗外郁郁葱葱的草坪,神情恢复以往的平静。
  后来,两人都绝口不谈有关下棋的事。
  他们靠在沙发上,捧着才煮好的红茶,在这栋温馨安静的别墅里。反而聊到一些政坛机密和名人轶事。那些隐藏在白厅之下的尔虞我诈,那些兵不见血的党派斗争,还有国家之间的暗流汹涌,都化作他们此刻的谈资。
  太阳慢慢落山,暗光之中,麦考夫看见她困倦的头慢慢摇晃,直至靠在他的肩上。他轻笑一声,手指轻轻临摹着她的眉目,他很享受这样的安静时刻。
  康斯坦斯是被麦考夫叫醒的。
  她本人没有什么强烈的起床气,只是突然看见麦考夫的脸还是会被吓一跳。她不习惯睡醒起来会看到人,即使之前跟麦考夫也会有一些成年人的夜生活。但他们却心照不宣没有提及到过夜一事。
  但这次的假期生活,倒是开了个先例。
  麦考夫知道她不习惯身边有人,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先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餐。很难得,他居然还有关心别人饮食的一天。
  上一个让他如此操心的是嗑药嗑嗨的夏洛克。
  屋子里的温度适宜,麦考夫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衬衫和马甲,落日的余晖从窗外透过,落在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以及他缓缓扬起的嘴角上。
  褪去平日的冷漠虚伪的外壳,如今的他竟平白看起来温柔了几分。
  康斯坦斯一时有点看呆了。她竟觉得……他还挺好看的。
  “咳咳,你不是要听你当年……是如何追求我的吗?”
  “哈?”
  话刚落地,康斯坦斯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麦考夫他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第25章 特工回忆篇(一)
  2002年10月9日,伦敦牛津。
  the grande coffee号称是英格兰地区最古老的咖啡馆,历史可以追溯到1650年,离牛津大学的bodleian library 也不远。
  麦考夫随着人群涌进这家咖啡馆,他挑了一个玄关处的位置,视野正好,隐蔽还能盯梢那名俄罗斯间谍——奥列夫,一名高大魁梧的黑发男人,正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还摊开一本诗集。
  麦考夫之前已在奥列夫的公文包里放进一枚袖珍窃听器。他目前只需耐心等待奥列夫的接头人出现。
  过了片刻,一群少男少女也纷纷涌进这间咖啡馆。他们穿着正装,打着白领结和黑领结,如同青少年版本的英国下议院。旁人听他们聊天,才得知原来是牛津大学辩论社的新成员,入社仪式结束后便结伴来这里打发时间。
  又是一群蠢金鱼。麦考夫平静地移开视线,他端起杯子,似在掩盖自己不经意流露的轻蔑嘴角。
  这群刚入学不久的新生们正高谈阔论美国国会有关伊拉克问题所通过的协议而带来的国际意义。
  协议中明确地批准了总统在他觉得有必要和适当的时候拥有对军队的使用权,这相当于为乔治·布什推翻萨达姆政权的说辞递上了最合法的武器。
  “阿普比,你有什么看法吗?”问这话的正好是在场的另一位女生,他见过她,内阁现任工业大臣的独女。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无意识地抬起头,她是这群牛津学子中唯一没穿正装的人,黑发红唇特别扎眼,清丽的脸庞上浮现一丝疑惑,手里握着诺基亚7650,前不久才发布的一款新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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