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39章 来自他的金质奖章
  酒店后面山坡的一座小木屋是多年前天文爱好者用来观测星空特意打造的据点。斜顶式浅棕色木屋前放置着一架看起笨重的200mm口径的天文反射望远镜,木门敞开,寒风吹进,暖黄色的温馨灯光下,壁炉中柴火发出啪啪的燃烧声。
  夜色渐浓,山坡晚风袭来。
  康斯坦斯站在望远镜前面,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切斯特菲尔德大衣,剪裁利落,厚重的大衣衣角正好盖住小腿处。她闻到了熟悉的高级香水味,跟那个人一样,冷冽气息中带着神秘,自如的掌控欲中蕴含着扭曲的诱惑力。
  她之前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就成了普林斯先生了?
  康斯坦斯的手指轻巧地把低倍目镜换成了高倍目镜。但不知为何,换好之后她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沉思的模样像教堂里的圣女雕像。
  莫里亚蒂从木屋走出来,他径直走到她身边,用一种戏谑,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她。
  “普林斯夫人,这是什么搞笑的代号,嗯?”
  “普林斯——我的母亲安娜·普林斯,我的外公本杰明·普林斯,我的外婆艾利维亚·普林斯,我外公的姐姐艾琳·普林斯……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是那些无所不能的亲人们留给我的唯一礼物,并永久地打上了他们的烙印。”
  她眼眸所流露出的亮光,点缀着这静谧漆黑的夜晚。“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液,”她说,“所以避无可避的,我可能也会有跟他们一样的结局。”
  她这是在暗示自己。莫里亚蒂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人就像矛一样笔直,全身上下只有一双阴冷清透的眼珠,盯着眼前的女人。
  经过一番审视,莫里亚蒂听到自己略带沙哑的疑问。“什么结局?”
  康斯坦斯只是笑笑,她没头没尾地念叨他,“吉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你——”他惊得半响说不出话,良久才恢复冷静:“亲爱的,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伤害到我吗?”
  他的话听起来掷地有声,但语调却嘲讽意味十足。
  是你自己呀。康斯坦斯在心里说道,她的手从镜筒表面离开,长时间暴露在寒冷环境下,手已被冻得通红。
  莫里亚蒂也注意到了。真是个傻瓜。他想着,她小时候也是这么莽莽撞撞的,丢三落四。他勉强扯出笑意,正准备伸手。
  这时,康斯坦斯低垂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男士黑色皮革手套。还没反应过来,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冻得如同冰块的手,猛地钻进了这温暖的手套里。
  然后,被人牢牢地握在手里。
  还是熟悉的香水味。她生硬地抬起头,眼前站立的依旧是印象里那位几乎无所不能的大英政府,他个头很高,面容如雕刻般沉静严肃,一双灰色眼眸里涌动着一丝不满与担忧。
  “福尔摩斯先生,”莫里亚蒂的脸立刻变得阴沉,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交握的双手上。如果现在有柄小口径手枪,他肯定毫不犹疑地将枪口对着这个阴险狡诈的男人。
  “麦考夫——”康斯坦斯清冷的声音响起。
  她缓慢地将麦考夫的手放在望远镜的镜筒上,笑着跟他说:“快来看看这些远在成千上万光年之外的遥远星系,”
  麦考夫一怔,但又迅速反应过来,凭着记忆中的声音,他说道,“它们散发的微弱光芒在抵达我们镜头前就已在茫茫太空漂浮了千万年。”
  康斯坦斯诧异地看着他。
  他为什么知道自己要说的下一句话。
  麦考夫站定在望远镜前,前后调节调焦旋钮的动作十分标准,关于宇宙星系跟天文观测,他甚至还随口说了几条相关理论,而这些理论都恰好来自莫里亚蒂的论文。
  莫里亚蒂迅速瞥了麦考夫一眼,扬起他的眉头,“没想到这位福尔摩斯先生如此全知全能,这一点,令弟似乎略有不及。”他嘲讽起夏洛克毫不留情,“他对太阳中心说和太阳系的构成一无所知,真令我感到吃惊。”
  “舍弟对天文学的热情确实不及莫里亚蒂先生。”
  “伟大的咨询侦探确实无暇顾及这片美丽星空。毕竟他此刻还在为一个女人黯然神伤。”
  “莫里亚蒂先生,您如此关心夏洛克,在下可真是有点受宠若惊。”
  “哦,别客气,毕竟我跟他也算是——老朋友了。”
  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围绕着夏洛克展开一场没头没尾的对话。
  “如果你们真的很想念夏洛克,”康斯坦斯摸了摸黑色手套,她笑得温柔:“我倒是不介意邀请他——”
  “算了吧,康妮,”只要一想到莫里亚蒂、夏洛克还有康斯坦斯待在同一屋檐下,麦考夫就觉得嗓子眼难受,后槽牙更比以往更疼了。对任何人来说,这画面看起来都是场灾难。
  应付一个已经够吃力了,更别说同时应付三个了。哦不,康斯坦斯其实不能算进去,只是她决计不会帮他就是了。
  这么想着,麦考夫的视线落在了沉默不语的莫里亚蒂身上,极佳的观察力让他看见莫里亚蒂的嘴角弯了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弧度。
  哦,这可真是见鬼了。麦考夫迅速撇开视线,心里想道。
  在木柴燃烧得劈啦啪啦响的壁炉旁,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抿茶的康斯坦斯身边传来。
  “喏,生日礼物。”
  莫里亚蒂从口袋里将一枚通体金黄的奖章放进她的手掌心,奖章上印刻着英国皇家天文学会的logo。
  麦考夫看见康斯坦斯先是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嘴唇紧闭,下巴无声地蠕动,一双漂亮的绿眼久久地凝视着手心的奖章。
  这是英国皇家天文学会的金质奖章。
  麦考夫想,这奖章或许对她和她的家族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因为她的祖母南希·罗素是继首位女性彗星发现者卡洛琳·赫歇尔之后,七十多年来的第二位金质奖章的女性获奖者。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它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哽咽,“我一直都想跟南希说声对不起,我……弄丢了她最重要的东西。”
  莫里亚蒂打量着她,同时他也注意到麦考夫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福尔摩斯可能是在庆幸他终于找到我的弱点了。莫里亚蒂想着,但他不知道的是,他亲爱的弟弟——夏洛克的弱点可比想象中的要多。
  莫里亚蒂笑着握住酒杯,仰头深吸一大口。清甜的酒水流入喉咙,他回头扫了一眼,以一种并不在乎的语气,“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她没有责怪过任何人。
  莫里亚蒂再次在心里回答道,他努力地想平复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脏,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当他圣诞节回到阿普比老宅,看到自己的房间一直维持着他离开前的原貌时,他多年坚持的感情无用论一时间裂开了一个极大的口子。
  确实古怪。他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有无数冷风往里灌,他好像能看到南希在住院前,依旧会时不时来到他的房间里发呆。幼时的衣物被叠放整齐地放进衣橱;窗台上的红色蔷薇也从未枯萎;书桌上的大部头书籍也没有人动过分毫,连他小时候写过的耶稣诞生记都还放在原处。
  这一切就好像——伊恩·阿普比从未离开过。
  这两个人的气场好像有道透明的屏障,无形中将所有人都隔开。麦考夫独自站在一边,静静地抽着一支低焦油烟。
  淡淡的白色烟雾逐渐散开,他看到了莫里亚蒂眼里的情绪。
  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都会影响着他成年后决定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们所有人都逃不掉这个定律。
  思忖着,麦考夫的眼神停留在康斯坦斯的脸上,岁月几乎不曾对她做出任何改变。
  依旧是那张美丽非凡的脸,但如今却掩盖了不少心事和秘密。
  麦考夫偶尔也会想念那个全心全意待着他的康斯坦斯。他曾是她独孤无奈之下唯一倾诉的对象,曾是她走投无路之下唯一选择的救星,而这一切的发生都无关对错,无关信仰,无关身份背景,而是所有瞬间造就的因果循环。
  简直就像是比利·怀德笔下的经典爱情桥段。
  他满腹思量,突然感到后脖颈一阵凉气,他下意识地抖了抖手指的烟灰。
  “麦考夫,”康斯坦斯在喊他,身上还披着带有他气息的大衣,她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声音带着恳求,“我们去酒店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这可是康斯坦斯头一次主动要求吃东西。麦考夫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有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但他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靠近她冰冷的指尖。
  “呵!”不远处的莫里亚蒂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
  “吉姆——”
  这是康斯坦斯今晚第二次打断他的话了。
  莫里亚蒂的太阳穴跳得厉害,他蓦地将视线投向她,张嘴就想高声质问,可目光一接触到她委屈的眼神后,莫里亚蒂满腹的怒火突然被熄灭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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