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不愧是一位出色的双面间谍。”康斯坦斯拨弄着自己的珍珠耳坠,她想起那支爱尔兰哨笛,想到了那张藏在笛子里的纸条。于是她装作不在意地问他:“纳德酒店爆炸案跟他有关,是吗?”
  此时,麦考夫的手机响了。
  他侧过头,避开她投来的视线,听着远在伦敦的属下的紧急汇报。
  短短的一分钟里,在康斯坦斯的注视下,他眉头皱得极深,搁在膝盖上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弯曲成拳。
  挂断电话后,她听到了他发出的无奈叹息。
  “康妮,我要回伦敦处理一些事。”麦考夫几乎没有犹豫地做了决定。
  康斯坦斯点了点头,她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是夏洛克?”尽管不合时宜,但她还是问出了口。
  “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他说着,脸上的表情既苦涩又带着一丝不可琢磨的喜悦。
  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吉姆。
  今天是他的生日,也不知道威廉姆斯有没有替她将礼物送到他的手里。
  康斯坦斯身体前倾,伸手替麦考夫抹平了领带的褶皱,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一抹微笑,“替我向他问声好。”
  “你不跟我一起回伦敦?”麦考夫的目光划过一丝疑惑。
  他刚才已经察觉出她低落的情绪,以为在提议回伦敦后,她就会顺势跟他一同离开。
  “今晚在贝尔法斯特市政厅有一场宴会。我想,女王陛下的外交部至少需要一个代表出席。”
  康斯坦斯的理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但令麦考夫感到不安的是,她现在看上去太安静、太顺从了,与来北爱尔兰之前抵触的情绪全然不同。
  可时间并不会等人,他此刻没有细想,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准备起身离开。
  “我尽快处理完那边的事,希望到时候能跟阿普比小姐共进晚餐。”
  西贝尔法斯特,原本肃然清冷的街道上此刻却因涌入拍照留念的游客和拿着各色乐器演奏的流浪艺术家而展现出一股奇异的热闹。
  自1998年英爱签署《贝尔法斯特协议》后,这里就成为了艺术家的领地。所有的和平墙上都被鲜艳大胆,讽刺意味十足的涂鸦所占领。
  康斯坦斯裹着一件灰色外套,正在驻足观赏一面绘有一幅超大的持枪军人的黑白壁画,有两名特勤人员混入游客之中,紧跟其后。
  她的耳边,时不时还能传入各种古典乐,以及许多即兴演奏,有小提琴、大提琴,钢琴还有当地著名的民族乐器——爱尔兰哨笛。
  悠远的音乐响起。
  一个金发小女孩正用一柄黑色哨笛吹奏着爱尔兰民谣《the immgarnt》。尽管指法略显稚嫩,音乐断断续续,但仍然有很多游客停下了匆匆的脚步,驻足倾听,这其中就包括康斯坦斯。
  他们的头顶那片阴霾的天空,此刻有道灿烂的阳光穿透乌云,安静地洒落在小女孩身上。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降落凡间的小天使。
  曲毕,人群之中发出阵阵善意的掌声。康斯坦斯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角似乎被一股外力拉扯着。她回过头,发现是刚才那个演奏的小女孩。
  小女孩将从包里拿出了另一支银色的爱尔兰哨笛,她仰起头,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
  康斯坦斯愣住了,她的手心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支笛子。
  “女士,十分抱歉,凯莉她——不会说话。”小女孩的妈妈揽住孩子的肩膀,她一脸歉意,“她只是想听您演奏一首。”
  围观的游客们笑眯眯地注视她,其他街头艺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乐器,隔着零零散散的人群为她加油打气。
  进退两难。康斯坦斯的手指轻轻划过笛身,她的小手指烫得近乎颤抖。
  “我……只会一首曲子。”她说。
  深呼吸,康斯坦斯很久没有在大众面前进行音乐演奏了。
  纤细的指尖波动着,如同阳光下翩翩起舞的蝴蝶,一首悲怆、尖锐凄厉,好似英雄末路的悲歌从她的唇间,从她的指尖缓缓倾泻。
  “这是什么曲子?听着真难过。”其中一名游客问道。
  “cuchulainn。他是凯尔特神话里的一位英雄。相传他的身上流着天神跟人类的血液,先知凯斯巴曾预言道:「cuchulanin将成为名流千古的英雄……但人生却十分短暂。」”一个男人伫立在人群中,他的手里也握着一支哨笛,他走上前,微笑着为人解惑。
  演奏结束。
  小女孩的笑容剔透干净,接过笛子的她向康斯坦斯挥了挥手,然后一蹦一跳奔向在远处等待的妈妈。
  康斯坦斯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心头涌上一股酸涩的滋味。
  她都快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了。
  “阿普比小姐!”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康斯坦斯惊诧地转过身,是一个穿着绿色夹克的陌生男人。他的年纪看上去大概五十左右,下巴留着青渣,灰白色的发际线开始后退,露出闪闪发亮的前额,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滑稽可笑。
  “你是谁?”她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眼神。
  带着深深的探究跟审视。
  他缓缓走到康斯坦斯的跟前,用那双剔透的棕色眼睛盯着她。
  “您可以称我为布莱顿先生,”他用一种温文尔雅的腔调说道,“也可以叫我安德鲁,”
  “当然,我还有另一个名字——”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在外人面前显得亲昵无比。但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康斯坦斯突然像个支离破碎的提线木偶朝后倒去,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她睁着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布伦丹·科尔文。”
  “我不喜欢这个赫尔墨斯的身份,”坐在车上的威廉姆斯冷冷地解释道:“她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自己去拿。”
  “哦,你这是在嫉妒,没有人记得你的生日吗?”莫里亚蒂的嘴角牵出嘲讽的笑意,“谁能想到,我居然跟私生子同一天生日,这可是上帝开的最无聊的一个玩笑。”
  “吉姆,你是瞧不起私生子这个身份,还是厌恶我这个人?”威廉姆斯声线平稳得好像在问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莫里亚蒂侧过头,他久久地凝视着威廉姆斯,似乎要将这个迅速衰老的男人看个透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从很小的时候,从身为伊恩·阿普比开始,他的大脑就无时不刻塞满了许多想法:有残暴的,有邪恶的,有血腥的,它们是不为人知的阴谋诡计,也是他唯一能够储存阴暗的潘多拉盒。
  他完美的伪装几乎骗过了所有人,除了这个人——这个用收养名义掩盖私生子身份的男人。
  “厌恶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莫里亚蒂再次撇过头,咬牙切齿道。
  “你既然那么讨厌私生子,那为什么要用潘海利根的roaring radcliff?”威廉姆斯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不紧不慢道:“radcliff,乔治公爵跟情妇的私生子,你看上去很喜欢的样子。”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莫里亚蒂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威廉姆斯无所谓地笑了笑。
  “至少先看了礼物再动手吧,我亲爱的弟弟。”
  阿普比老宅的花园里,一身正装打扮的汉弗莱弯腰,摸了摸无精打采的金毛犬,他一脸忧心忡忡,“德雷克,阿瑞斯它没事吧?”
  正在修建草坪的老管家无奈地回答道:“汉弗莱爵士,医生很快就到了,您不必这么担心。”
  “它都快一天没进食了,我看阿瑞斯在布莱顿先生家里时还很活跃啊。”汉弗莱的口吻难得柔和了下来,他抚摸着阿瑞斯的下巴,眼神温和对它说道:“乖,布莱顿先生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他会来接你回家的。”
  此时门铃响了,汉弗莱急切地冲管家说:“快去开门,应该是医生到了!”
  德雷克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剪刀。他拾起手帕,擦了擦手,低声咕哝道:“没准是威廉姆斯阁下跟吉姆少爷呢。”
  “德雷克,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今天是他们的生日。”汉弗莱一脸不耐烦,他挥了挥手,“我还没有老到得阿兹海默症的程度。”
  “但您至少表现得稍微开心点呀。夫人在世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个样子。”
  德雷克本来想抱怨汉弗莱这几年过于冷心绝情。但没想到提到过世多年的阿普比夫人时,汉弗莱原本焦躁的脸突然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变得冰冷不可接近。
  沉默了片刻,德雷克听到了他说——“正因为她不在了,所以我也没必要掩饰自己了。”
  “演戏演久了,潜意识里就会以为自己是一个好人。”
  德雷克的喉咙烫得发热,他不敢再回应这句坦白。于是快步穿过长廊,跨过玄关,穿过小路,打开大门。
  来者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陌生男人,金发碧眼,高大魁梧,他说自己就是布莱顿先生介绍过来的宠物医生——格林先生,今天下午接到汉弗莱爵士的电话便从诊所匆匆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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