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欧根尼俱乐部的昏暗地下室是这个国家最机密的地方之一,此刻只有福尔摩斯兄弟在场。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姿态截然不同。但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相似。
  凌驾众人之上的智商,近乎漠然无情的思维,还有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他们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气氛变得沉默而凝重。
  夏洛克掀起嘲讽的嘴角,他几乎没有给自己兄长一个反驳的机会,抑或是麦考夫根本就不想反驳,他冷笑道:“所以,安德鲁·格林,他过去是代号赌注之刃的特工布伦丹,也是二十五年前纳德酒店爆炸案的策划者,是真正杀害帕特里克·阿普比的人。”
  “哦,不对,布伦丹不是真正的策划者。如果他真的是这起爆炸案的凶手,你是绝对不会让康斯坦斯去北爱尔兰的。”
  “你故意放走布伦丹,就是为了他手里掌握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让你能做到这种地步——”
  夏洛克喃喃自语着,他在这狭小封闭的房间里冥思苦想,甚至都没有抬头看麦考夫一眼。
  如果这只是一起单纯的犯罪案件,也许他立即就能茅塞顿开,一窥究竟。但遗憾的是,涉及到政治这种远离他日常生活的冰冷概念时,夏洛克的思路就不可避免地被打断了,这让他无往不胜的推论变得停滞不前。
  麦考夫点了根烟没说话。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他抬起头,白色烟雾里只有那双深邃的灰眼睛,一如既往的冷静、理智。
  “一定事关你的情报部门,事关整个政府!”
  原本不确定的夏洛克,在看到麦考夫的眉毛轻微下垂后,目光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麦考夫缓缓地将烟头掐灭进烟灰缸,这是安西娅刚才从会客厅带进来的,他其实戒烟很久了,上一次抽烟还是艾琳假死后,他跟夏洛克站在停尸房门外。
  但奇怪的是,听着夏洛克这番「完美的分析」,麦考夫不由自主地从口袋掏出烟盒,或许烟草的酸涩能让他心绪平静下来。黑色的烟盒,黑纸烟身还有金箔过滤嘴,显而易见,是他三天前从康斯坦斯家的阳台上「没收」的sobranie牌女士香烟。
  夏洛克注意到了,他眸光一闪,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嘲讽自己的兄长。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麦考夫沉默了一下说道:“事实上,赌注之刃在ira执行任务的同时,还拥有一项特权,”
  他迟疑了半秒,仿佛是下定决心般,缓声道:“为了掩盖真实身份和传递情报,他可以杀害英国的军人、警察跟无辜的民众,并不受法律追究。”
  在任何人看来都惊世骇俗的内幕,被麦考夫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概括得平常无奇。
  “这是特殊的黑色宣传伎俩。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国家的秩序,保护这个国家。”
  夏洛克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康斯坦斯知道吗?”
  麦考夫没有回答,他下巴的线条瞬间崩紧,视线望向门口。
  这时,安西娅拿着一份报告走了进来,她说:“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在布伦丹被科尔文一家收养前,他在贝尔法斯特还有一个妹妹,她叫艾莉娅。”
  “她死了?”夏洛克漠然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安西娅早已习惯,她点了点头,表情有点微妙。
  她说:“是的。她二十六岁时被查出患有一种罕见但严重的大脑炎症,该病会让人出现幻觉,还会错误地攻击自己。随后,艾莉娅被送往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的一家精神病医院。但遗憾的是,当时医疗水平还不足以能够医治这样罕见的精神疾病。所以到了第二年,她就不幸去世了。”
  “还有刚才,第欧根尼俱乐部收到一张明信片,收信人写的是长官您的名字,看邮戳应该是伦敦本地所寄。”
  安西娅从报告里拿出了一张明信片,夏洛克见状立刻一手抢过。他半眯着眼睛,用一口标准的牛津腔将上面的英文念了出来——
  “我能感觉到绳索在她的脖子上牵引着,风掠过她那luo露的前xiong。”
  听到这里,麦考夫神色一变,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沉迷于分析的夏洛克并没有捕捉到兄长那一瞬的情绪,他仔细翻看着明信片,从善如流道:“很谨慎的性格,诗歌是用打印字体times new roman书写。不过这个字体如今连泰晤士报都不再使用,显然他的年龄应该在四十至五十岁左右。明信片是出版商j.salmon去年九月份印刷的爱国主题系列,只发行了三千张。其中——让我看看,正面是什么?哦,唐宁街10号,那发行数量应该不到五百张。等等,这上面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夏洛克将明信片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地吸了一口,他皱着眉回想,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是医用注射液……还有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不过,是什么注射液?
  他拿出放大镜,不肯放过任何细节地扫视着明信片,手指定在一个地方,他突然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容,“是犬用贝呼泰注射液!”
  从安西娅的角度,夏洛克小心翼翼地从明信片的一角拿起一根金色的毛——应该是属于犬类或者猫类的毛发。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却也发现自己的袖口处也沾上了一根毛。
  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安西娅疑惑地想着。她回想刚才从威斯敏斯特宫回来的路上,似乎跟一个匆匆赴约的路人撞了一下。
  当时他在打电话,声调温文尔雅,擦肩而过的一瞬,安西娅还不小心听见电话里出现了「阿普比」「阿瑞斯」这类熟悉的字眼。
  再联想到塞巴斯蒂安·莫兰这几日的报告。
  安西娅一瞬间就想通了,她正欲开口,却听到福尔摩斯大人略带威严的声音,他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康斯坦斯,其余的事先放在一边。”
  暮色将至,阿普比老宅的花园种满了老式的灌木玫瑰跟黄杨树篱,微风吹来,有的香味新鲜如同童年不停息的记忆,修建整齐的草坪旁是一道道约克式小径。
  站在特意搭建的狗舍旁,汉弗莱举着煮好的红茶,他面带微笑地说:“格林医生,我一直认为狗比人类要忠心。它不会说话,就不会透露秘密。它只会在有需求的时候冲你叫几声,你只要把食物给它,它就会安静下来。它们永远都不像人类——在有限的生命里拥有着无限的欲望。”
  话音刚落,格林医生就将手里已经透明的注射器缓缓从趴着的阿瑞斯身上取下。他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起身,面对着汉弗莱这番话,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汉弗莱爵士,我的老板也说过类似的一段话。他说,人类跟野兽最本质的区别不过是人类更加变幻无常、轻率浅薄、软弱无能跟优柔寡断而已。”
  汉弗莱挑了挑眉,他抿了一口茶,随即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今天这红茶的味道怎么有点奇怪?
  “汉弗莱爵士,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格林医生一边收拾着医疗器具,一边朝汉弗莱走去,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息。尤其是抬眼的那一瞬,那双冰蓝色的眼睛,让汉弗莱恍惚间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帕特里克。
  “格林医生,您失礼了。”见他越靠越近,汉弗莱皱眉后退了一步。
  “是吗?那我换一种问候方式好了。”
  格林医生神情自若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汉弗莱的额头。
  汉弗莱瞪圆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眼神既疑惑又惊恐,“你是谁?”
  “本来想要您回答我的问题,结果现在却反过来。”格林医生叹了口气,他缓缓地将附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开,露出一张让汉弗莱为之震惊的面容。
  是加文·阿多尼斯。
  “你不是死在的黎波里了吗?”汉弗莱指着他,一脸难以置信。
  “所以我才说——”加文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阿瑞斯,随后将视线定在眼前这个抖如筛糠的老人身上,他拉长了语调道:“人类是多么的优柔寡断和变幻无常呀。”
  他笑着望向天空,手中的板机缓缓扣下。
  调休的莫兰正在伦敦的一家扑克俱乐部打牌,接到教授的电话后,他颇为可惜地放下手里的一副好牌,快步走到门口,这才摁下了接听键。
  “莫兰,如果下次再这么迟接电话,我就把你剁了喂泰晤士河里的鱼。”
  “十分抱歉,教授。”
  “你现在在哪里?阿普比老宅附近有多少人手?”
  莫兰一愣,他听出了教授质问语气中明显不过的不耐烦跟焦躁,于是立刻压低声音说:“现在一共有二十名mi6的特勤人员在附近进行监视保护。”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教授的咆哮——“我再问一遍,你现在在哪里!”
  莫兰战战兢兢地回答:“埃奇韦尔路的伦敦格罗夫诺俱乐部。”
  “给我滚回阿普比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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