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她缓缓起身,镜子里的木偶也做着一样的动作;她扯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对面的木偶居然笑得比她还丑。
  你真可悲。她无声地对镜子里的木偶说道。
  女巫又怎样,能看透人心又怎样,能说出各种各样的咒语又怎样,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而这个别人,不是其他人,是麦考夫,偏偏是他!
  这才是布伦丹真正的报复吗?
  要她的心里永远都保留着这样的一根刺吗?
  过了片刻,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摁下了暂停键,康斯坦斯听到电话的另一端带着沉痛的声音,声音很低,低到她差点听不清。于是她反复确认着,反复聆听着,她的脸被一种阴暗的颜色所笼罩,她耳边的所有单词以慢放了十倍的速度播放着,然后缓慢地合成了一句话——
  他说:“我很抱歉,康斯坦斯。”
  除了这一句,康斯坦斯再也听不清其他的话了。
  手机从指间滑过,「啪」地一声再次坠至地面。这一次它没有上次的运气,这一次它就像她的那颗心,再也没有半点愈合的可能性。
  第47章 人生的报偿
  时间倒退到十分钟之前。
  身后是深沉的夜幕,莫里亚蒂跟威廉姆斯匆匆赶到阿普比老宅,就看到站在铁栅栏处,正在与mi6同僚交谈的塞巴斯蒂安·莫兰。
  莫里亚蒂抬头凝视着这座老宅,典型的维多利亚红砖别墅,灯火通明,安静美丽,百年的悠久历史,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一轮皎洁的明月就在屋顶的上空,安静地看着所有人。
  他拂了拂手臂上的灰尘,背脊挺得极直。
  眼角瞥到了熟悉的身影,莫兰赶紧小跑至二人面前,连气都不带喘地说道:“教授,发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他们说,就在十分钟之前,汉弗莱爵士跟……跟……”
  说到这里,莫兰的表情极为怪异,“跟我一起出门了?”
  可他人明明才刚到这里不久。那——汉弗莱到底是跟谁出去了?
  莫里亚蒂沉着脸率先往内屋走,他边走边观察: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所有的家具跟摆设都同他前几天看到的毫无差别。
  唯一奇怪的是,一向喜欢出门迎接的老管家德雷克,今天却一反常态,迟迟不见身影。
  “吉姆!”威廉姆斯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莫里亚蒂一愣,他从没听过威廉姆斯这么叫过自己,还来不及反应,就听到他吼道:“德雷克昏倒了,快去叫救护车!”
  “教授?”莫兰先向莫里亚蒂请示,见上司点头后,他手脚麻利地将昏迷不醒的老管家背在身上,步伐稳健地朝大门走去。
  “是被敲昏的,力道不是很大。”威廉姆斯环顾四周问道,“今天有谁来家中做客?能查到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晚风,带着灌木玫瑰的香味。
  莫里亚蒂穿过前厅,走到花园处,视线集中在一栋由榆木搭建的狗舍上,小巧的屋子前,趴着一只懒洋洋的金毛犬,它见到有来客,也只是微微抬起头,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
  花园的台阶上放着一个白色医药箱,还有四分五裂的茶杯碎片零散地分布在脚边。
  莫里亚蒂弯下腰,略带洁癖的习惯让他没有触碰药箱,只是低头用鼻子嗅了嗅。“犬用贝呼泰注射液?”他带着一丝不确定。
  其中还混有一股熟悉的气味,它躲藏在五花八门的药水味道里,静待着自己最后的命运。
  又仔细地分辨了几十秒。
  莫里亚蒂皱着眉头,倏地起身,他连退几步,低声说道:“黑索金,rdx……是谁带进来的?”
  这种高能炸药,足以将这栋屋子夷为平地。
  他转过身,带着一丝疑问,冷静地打量着花园里的另一个人——威廉姆斯,而这位国防大臣却正低声安抚着明显有些焦躁的金毛犬。
  看到这里,莫里亚蒂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可就在这时,良好的洞察力让他捕捉到了金毛犬的脖颈处,有个红点一闪而过。
  他快步走到狗的跟前,迅速地解开它脖子上的银质项圈。这是一个做得极为精巧的银制项圈,项圈的正中央镶嵌着一枚鲜艳的红宝石,圈内还镌刻一排希腊文——pη,翻译过来就是希腊神话里同名的战神——阿瑞斯。
  几乎是同时,莫里亚蒂跟威廉姆斯都想到了汉弗莱养了十多年的那只狗——它也叫阿瑞斯,而这一定不是巧合。
  莫里亚蒂抬头,果不其然,威廉姆斯脸色苍白,惊愕的神色一闪而过。
  “威廉姆斯,你一定知道这是谁干的,对吗?”
  似乎是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威廉姆斯谨慎地警告他:“别问了,快走!”
  “赌注之刃?”莫里亚蒂回想起监听录音里的只字片语,他依稀记得这个北爱的双面间谍,似乎就是纳德酒店爆炸案的幕后策划者。
  一想到这里,莫里亚蒂那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又消失了,他怒骂道:“威廉姆斯,你这个蠢货,你知不知道他在这里安装了炸弹!”
  “我说了,这跟你无关!”
  威廉姆斯气得眉毛拧成了一团,他指着大门的位置,居高临下道:“你可以离开了,莫里亚蒂先生。”
  “该离开的人是你,私生子威廉!”
  伴随着莫里亚蒂阴冷的威胁与嘲讽,他的手指也不知不觉地爬到位于项圈正中央——那枚红宝石的位置。
  光滑冰冷的红宝石,渗透出血一般的颜色,它冷眼旁观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毁灭。
  “滚出去!”威廉姆斯突然提高了声量,而阿瑞斯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它发出一声低吼。
  莫里亚蒂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不亲手击毙威廉姆斯。
  他勉强维持着脸上平静的神情。
  但压制不住的无名怒火却从胸腔往外冒,手指也跟着怒气游走,如同发泄情绪一样,指腹无意识地狠狠往下摁——冰凉的红宝石「嘭」地一声凹了进去。
  静谧的夜晚,在对峙的两人之间,「滴滴——滴滴——滴滴」的机械滴答声就像是死神的倒数,暗示着骤然的死亡和杀人的贪欲。
  “这是……”
  威廉姆斯呆滞地看着莫里亚蒂手里的项圈,这富有节奏感的倒数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隐藏的引爆装置。
  威廉姆斯睁大了瞳孔,他一把抢过莫里亚蒂手里的项圈,然后冲莫里亚蒂吼道,“快走!”
  “汪汪!汪汪!”
  而这时,阿瑞斯也不知道哪里受到了刺激,原本温顺乖巧的它,突然猛扑到威廉姆斯的身上,它狠狠地咬住了他干瘪的小腿,锋利的爪牙撕裂了昂贵的西裤,很快,裂口处已经血肉模糊。
  莫里亚蒂掏出手枪,对准着阿瑞斯,他看上去很冷静,“炸弹就在一米远的医药箱里,我还有三十秒不到的时间。rdx这种炸药成分威力极大,就算我开枪击中了这只狗,你也逃不过炸弹的冲击波跟碎片,所以——”
  我必须要放弃救你。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下,这样的话,他居然说不出口。但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他凭什么要救这个人?
  他不该是毫无感情与道德感的犯罪之王吗?
  可肋骨里跳动的心脏,为什么会有点疼?
  “快——跑!”
  威廉姆斯似乎将自己的内脏都吼了出来,他低喘着气,迫近心脏的血管快要爆裂。他想,生命总要消逝,但在此之前——他总可以赎回以前的罪过。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他弯腰曲背,狠狠地肘击阿瑞斯的眼睛,待阿瑞斯痛苦地发出一声吼叫,威廉姆斯趁此扔掉项圈,他忍着小腿钻心的疼痛,弯腰抱起那医药箱,头也不回地往花园角落的一处池塘奔跑。
  黑夜里昏沉的灯光下,他的背影一瘸一拐的,虚弱的不堪一击的身体,从背后看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还有不到十秒的时间。
  莫里亚蒂瞬间明白了威廉姆斯的动机——可不知为何,看到那虚弱的身影越来越接近池边,他的大脑仿佛当机了一般,停滞了在这一瞬间。
  这一瞬间,那身影停住了。威廉姆斯转过头,他笑着,那张皱纹丛生的脸变得柔和了起来,他看着莫里亚蒂,嘴唇极为缓慢地说了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单词。
  他已经听不到倒计时般的催命声。
  已经跑到安全处的莫里亚蒂,他远远地望着威廉姆斯,他感觉这夜在晃,这光在抖,他的心在狂跳。这样的场景就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阴沉着脸的兄长总不由分说地教训自己:“伊恩,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你就会被情绪所控制。”
  “如果想法很多,那就试着列出来,不要老是感情用事,说一些可让人耻笑的话。”
  “软弱无能,是我们这样的家族最忌讳的缺陷。”
  “很抱歉,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必须把你送走,但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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